额上细密的冷汗渗出,周亚夫这才意识到,他赵信干的是多么疯狂。此人不杀,不足以振朝纲。不足以安百姓!将书册搁在一边,周亚夫再次深深低着头,匍匐在地,颤声道:“臣猥自枉屈,窃以为赵信乃是忠勇之士,谁曾想,他竟这般丧心病狂!”“赵信罪大恶极,请陛下依律惩治。”吱呀~正说话间,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陛下,太常求见。”眉头高高隆起,刘荣脸色低沉。又一个过来说情的!“让他进来。”刘荣的声音古井无波,似乎很是平静。可殿内之人都能听得出,这是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在旁记录的几个史官,手中狼毫笔纷纷停了下来,对视一眼,又看向殿门口方向。“诺。”小太监退至殿外,请来直不疑。这么多年过去,知不知也已两鬓斑斑,尽显老态。然而,精神依然抖擞。走到殿内,朝刘荣恭敬一拜。“臣直不疑,拜见陛下。”“太常此来,是为赵信说情的吧?”没有拐弯抹角,刘荣看着直不疑,冷言道。直不疑闻言,身形一顿。刘荣如此直白的话,让直不疑心里顿时迟疑起来。不过,不救赵信,自己也将被牵连在内。与其这样,不如尝试尝试。一拱手,直不疑正色道:“臣一生秉公而行,从未谋私。臣,不敢为哪个人开脱。”没想到这个先帝时期就历任要职的重臣,还是个想要讲理的忠臣,刘荣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既然太常想要仗义执言,那朕洗耳恭听就是。”“是非曲折,朕相信太常,会像自己说的那般,秉公处理。”“谢陛下。”直不疑再拜,心里组织着想好的措辞,说道:“陛下,长治亭侯此番,虽有谋逆之心,却并无谋逆之实。”“而且,臣听闻,长治亭侯在牢中,多有忏悔之意,悔不当初。”说到这,直不疑瞥了眼趴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周亚夫。不由得心想:这周亚夫,应该也是过来替赵信求情的。不然,为何会跪在这?心中暗自猜测之下,直不疑觉得,太尉加上自己这个九卿之一的太常,已然是相当重的分量。陛下碍于情面,应该会大人不记小人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卖两位重臣一个面子。并不会因为赵信一点小小的过失,就揪住不放。“长治亭侯为我大汉,披荆斩棘,多有战功。”偷偷看了眼刘荣,直不疑继续说道:“望陛下念其初犯,稍恕其罪。”刘荣眉头动了动,脸色微变。“朕听闻,夫为民为国者,舍身取义也。譬如楚之屈原、秦之商鞅,大汉之晁错!”“举目不避亲疏,眼中唯有国事,唯有大义。”“舍生取义,在所不辞!”“虽千万人,吾往矣。”“故,大贤者,多为后世所敬仰。”“太常,以为然否?”面对刘荣大义凛然的话语,直不疑不禁为之动容。说的再是好听,什么秉公而行,什么从未谋私。今日的言论,多多少少带着私人感情,带了个人利益。和刘荣列举的三位,实不能比!直不疑有些心虚,面露愧疚,低下了头:“陛下所说…确实如此。”直不疑这样的老臣,一生小心谨慎,兢兢业业。赐婚赵信,刘荣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发展到今日这个场景,刘荣也不愿把他牵扯进来。挥挥手,刘荣对周亚夫说:“太尉,将朕给你看的书册,也让太常看看。”“朕相信,太常一心为公,两朝元老,定然会有公断。”直不疑闻言,心中一颤。陛下这样说,难道…周亚夫面色沉重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刘荣,又看了看怔在原地的直不疑。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陛下,真乃仁君也!你直不疑,遇到了如此明主,何其幸甚!“诺。”一言不发拾起地上的书册,缓缓走到直不疑跟前,周亚夫默不作声递给他。直不疑赶紧接过,翻看了起来。看罢,良久无言。心中,愤怒无比。赵信累累罪行,可以说是罄竹难书。自己刚才竟然还为其开脱,想到这,直不疑心中又羞又愧。庶子!你真是禽兽不如!狼心狗肺之徒!老夫真是瞎了眼了,竟然还豁出一世的清白,为你开脱!无颜面对先帝,无颜面对陛下。让老夫今后,如何在朝廷自处!直不疑心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臣有眼无珠,请陛下降罪!”站起身来,刘荣踱步走到他面前,拿过他手中的书册。“你们二位,是我大汉国之忠臣,国之重臣。”“与此事无关。”“全是他赵信,鬼迷心窍,一人所为。”说罢,伸手递给单丘,沉声道:“付之一炬!”“今日之事,天知地知,朕知,你们二位知晓。”“陛下…”“陛下…”二人难以置信看向刘荣,脸上满是感激。“赵信妄图谋逆,按律当诛!腰斩弃市,诛灭全族,以为天下警醒!”“就到这吧。”直不疑没有受到牵连,已是万幸,心中长松了口气。哎,只是可怜了自己的次女了。“朕累了,想来你们两位也累了。”刘荣挥挥手,对他俩说:“退下吧。”“臣告退。”“臣告退。”两人对视一眼,相继离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刘荣心中不住思索。眼下的大汉,不论是武将还是文臣,都慢慢开始衰老。人老了,就想着得过且过,安于现状。周亚夫虽然能征善战,也打不了几年了。是时候着手,培养年轻一辈的人才,来接替这些老臣了。不过,在此之前,必须消灭赵信这个祸患。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刘荣对单丘说:“将朕的旨意,送往中尉曙。”“诺。”单丘眼中带着敬畏,躬身一拜。“对了,太仆那,策卜的佳期如何了?”单丘一怔,随即露出笑容,回答道:“禀陛下,佳期正在三日后。”“卫长使那太仆已经派人前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