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为太后居所。何进忧心忡忡趺坐于殿前,“太后,陛下这些时日望之有些不同寻常,性情明显异于往常,会不会真的是被巫蛊所……”虽已上了年纪,但保养极好的何太后端坐与珠帘之后,眼帘微抬,“兄长是想说什么?我儿中了邪祟?”何进讪笑,“臣不敢如此妄议陛下,只是往日里一只老鼠都能吓得陛下龙颜失色,大喊大叫。今日他却抬手砸死了两位中官,而且口齿凌厉,言辞凶狠,他竟连臣都用上了威胁之词。”“皇帝威胁臣子,难道不是正常之事吗?为什么你不能觉得是皇帝忽然长大成人了呢?”何太后目光泛着一丝冷意,平静的看着何进,“传出陛下中了邪祟的谣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何进面色微变,“太后息怒,臣怎会传出这样的谣言!只是陛下性情大变,臣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踏实,与太后言说一二罢了。”“陛下也就是一时兴起,这几日将会于宫中静养,大将军好生办好自己的差事便是。”何太后说道。何进眉头轻蹙,试探着问道:“那诛宦之事?”“怎么?你要遵从陛下之意,而不听我的诏令吗?”何太后面色陡然冷厉,“宫中中官皆是先皇培养的老人,先皇在时,他们从未有过忤逆之举。新皇继位,他们怎会如此糊涂?”“既然首恶已除,此事就没有必要再纠缠了。”何进想着皇帝对他说的那番话,心中却怎么想怎么不踏实。皇帝迟早有一天会长大的,诛他何氏宗族之言,真不能当做一句玩笑话。“臣请太后三思!”何进微微低头,沉声说道。“连大将军也要威逼我这一介女流,欺我孤儿寡母不成?”何太后冷眼看着何进反问道。一句话,让何进瞬间就趴了窝。我这还不是担心你儿子有朝一日掌权,把咱何家连根子都给拔了嘛。屠户之家,做到这个地步是真不容易。……诛宦之事,正如刘辩所猜测的那样,完全相安无事的就这么过去了。这也让刘辩非常直观清晰的,认识到了这已经无可救药的江山。这可是朕的江山啊!“赵野,去告诉我阿母一声,朕还是觉得有些怕,让她加派点人手!”刘辩拍手喊道。“唯!”赵野动作轻快而麻利。皇帝想干什么,他哪里会不知道。毕岚、高望就是这么死的,夏恽、郭胜也是这么没的。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以身做饵,关门杀狗吧。赵野觉得他都快学会皇帝的战术了。刚刚将何进打发走的何太后,听到赵野的禀报,眉头一下子拧的跟弯曲的蚯蚓似的,“我知道了,下去吧。”她虽然不太相信皇帝是中了邪,但皇帝这两日确实是有些反常。幺蛾子多的出奇!“张常侍,给广德殿那边再加派一些人手。”何太后有些气愤的吩咐道。“唯!”侍立一侧的张让闻言心中大喜。他方才还在为难该如何给太后进言禁锢皇帝之权。现在可真的是刚打了个盹就来了枕头,赶巧的紧。皇帝竟然要诛杀他们这些中官,这让张让心中惶惶不已。他们这些中官与大将军素有嫌隙,双方矛盾本就不小,打打杀杀已成常态。可那小皇帝竟然也要横插一手,这是张让始料未及的。伺候太后休息下之后,张让便立刻派人寻来了中常侍赵忠。十常侍虽有不合,但总得而言,还是他与赵忠在拿捏着方向。“赵公,陛下插手此事,恐无法善了,劳烦赵公亲自上云台驻守。”赵让言简意赅,直奔主题,“陛下年幼,看来是有人在陛下耳边说了对咱不利的话,这宫中啊,得尽快洗洗才是。”张让往常自作主张,发号施令,赵忠必然会唱反调。但这一次,他什么废话也没讲,直接就答应了下来,“此事,我本就打算与你好好合计合计。得知陛下竟要杀了我等,老夫我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这脖子后面就跟长了个刀似的。”“先皇在时,你我独得圣宠。如今到了陛下这儿,我等竟成了祸国逆贼,实在可笑!”张让打断了赵忠的牢骚,“你先别念叨了,去了陛下身边后,多长个心眼子,替咱好好瞧瞧,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陛下耳边煽风点火。”“还有,陛下年幼,正是能听得进去话的时候。只要你伺候尽心了,我们未尝不能反杀了他何进。”赵忠面色阴狠,微微点头,“这些事自不需你来教我,咱心中亮堂着呢。”“宫里宫外这些个小子们,哪个不是在咱们手心里攥着。现在能在陛下面前煽风点火的,不过那几个人罢了。”张让一想也是,“那位娘娘派人给咱盯死了,蛊惑陛下,祸乱宫中,这是欺太后良善啊!”赵忠阴恻恻笑了两声,“早日与太后言说此事,此事不平,咱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的紧,年纪大了,这觉都睡不好。”“嗯。”张让微微颔首,“你我分头行事。”……赵忠亲自带人登上了云台,但却没能进得去广德殿。“陛下有旨,令赵常侍在此地候着!”赵野居高临下看着赵忠,目光睥睨。这一刻,他无比的神清气爽。曾经他见赵常侍的时候,那都是趴在地上见的。哪曾想他这个小黄门竟然还有今日。赵忠那双苍老的眼睛中带着危险的光芒,斜睨着看着赵野,“你这姓好像还是咱赏的吧,这么快就忘了祖宗?”对上赵忠的眼神,赵野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但他还是挺了挺腰杆,朗声说道:“赏姓之恩,小的铭记五内,但赵常侍也莫让小的为难。”“行,我不为难你,放心。”赵忠脸上忽然带上了和煦的笑意,“咱会让你与家人团聚的,生不能相见,死后同穴这点恩德咱还是给的起的。”赵野顿时心中有些慌乱,他可是知道赵忠的手段。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张雄、英林二人率人走了过来。几个捆的跟粽子一般的人被丢在了殿前,张雄向赵野抱了抱拳,“劳烦禀告陛下,臣等不辱圣命,诸常侍尽在此处!”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刘辩从殿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拎着把刀。那刀身都快赶上刘辩的身高了,但他却拿出了浓烈的杀伐之气。赵忠看着眼前这一幕,终于有些慌乱了。已不需要再多言语,南宫卫士令显然已脱离了他们,投效了皇帝。“老奴叩见陛下。”赵忠心思转了百八十个圈,立马匍匐在地,将自己的姿态做足。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动了挟持皇帝的念头。但侍立左右的卫士,让他又迟疑不定。刘辩扫了一眼这个被汉灵帝称作阿母的宦官,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伸手拽下了他腰间一块玉珏,“老家伙,这玉珏(jue)倒看着不赖,你弟弟应该识得它吧?”我弟弟?赵忠耸然一惊,瞬间想到了皇帝的目的,身子一下子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陛下饶命,老奴一直兢兢业业伺候太后与陛下,从未有过谋逆之心,陛下莫要听信谗言啊!”“老奴虽然是贪婪了一些,但老奴一心为陛下,一心为了天下啊!”“社稷不宁,奸人横出,陛下不可听信谗言,他们那是借陛下之手铲除异己!”“陛下啊!”刘辩抬手将玉珏扔给了英林,“带着这东西,去找城门校尉赵延。告诉他,有大变故将发生,让他立刻前来云台商议。”“唯!”英林狠狠一攥那块玉珏,抑制不住的心潮澎湃。皇帝这一手关门杀狗之法,实在是太丝滑了。“陛下啊!”赵忠忽然号丧一般,一嗓子嚎了出来,“陛下不可忠奸不分啊,臣侍奉三代帝王,怎么会是祸国乱民的奸臣呢?真正心怀不轨的是那些向陛下告密之人呐!”“将他的嘴给朕堵上!”刘辩不耐烦的喝道。要不是劳资熟读三国,可能还真就被你这个老王八给装到了。你是什么玩意,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傻啦吧唧的!刘辩之前还在考虑怎么才能将城门掌控在手中。结果何太后竟然将赵忠给派了过来,简直太贴心了。赵忠的弟弟赵延为城门校尉,掌管着雒阳十二座城门,与执金吾一内一外护佑禁省。唯一一个例外的是北宫门平城门,那一道门属于卫尉辖下。不过那一道城门暂时对刘辩而言,可有可无,他先彻底掌控南宫就足够了。而且,如今的卫尉是张温,这个人刘辩知道。他虽然也跟何进一样有些优柔寡断,但算得上是个忠臣。张温年轻时候是一员猛将,曾位列三公,被征拜为太尉。不过后面因为一些事被罢免,重新起用后,就当了卫尉。董卓、周慎都曾是张温的部下。……得到兄长传信的赵延来的很快。虽然他有些疑惑为何这一次他兄长派的人,不是以前那几个小黄门,而且还用上了信物,但也只是心中略有疑惑。这座皇宫都在他兄长与张让的掌控之下,他根本就不担忧什么。可一上云台,他人就傻了。他心中那个权倾朝野的兄长,此刻正跟死狗一样被皇帝踩在脚下。“拿下,枭首!”刘辩淡蔑的扫了一眼赵延,直接下令诛杀。赵延情急之下还欲反抗,结果被刚刚躲到他身后的赵野直接扎了个透心凉。刚刚举起刀的英林看着被抢的人头,人傻了。这些阉宦,真踏马个个不是东西,这功劳他竟然也抢!“都候见谅,这小子有点功夫。”赵野憨厚笑道。英林垮着脸,劳资在宫中当差这么些年,会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本事?玛德,赵野这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