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并没有完全走刘范兄弟二人指出的那条路。而是沿着那个方向,像蚯蚓一样蜿蜒前行,忽左忽右,忽南忽北。他每到一处,必先进村。看一看当地民情的同时,打探周遭是否有贼寇存在。而基本上这个事是没有任何意外的,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只不过就是贼寇的规模有大有小。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刘辩的恶名就在整个弘农郡的贼寇圈子里传开了。地处黄河与长江分水岭南北两麓的卢氏县,山系冗杂,地形繁复,但以崤山、熊耳、伏牛三山最负盛名。熊耳山上有座亭,没名字,但却挂了块匾,上面刻着一个圆脸的胖子。此刻月上中天,但这亭子里却格外的热闹。两团几乎照亮了半个山坳的篝火上,一个上面架着一只熊,一个上面架了一只鹿。十数个站远了一看,几乎跟野人没有任何区别的汉子围坐在亭子中,正左拥右抱,大碗吃酒,大口吃肉,场面极其狼藉。上首一人乃是一圆脸胖子,和刻在匾上之人一模一样。胖子在身边那妇人的身上狠狠揉搓了两把,擦干净手上的油腻,对众人说道:“诸位,这酒也吃了,肉也吃了,我等该商谈一下正事了。”“朝廷放着韩遂、黑山这些巨寇不管,却盯上了我等,这是欺我们势单力薄好欺负啊!”座中立马有人喊道:“我们可不就是势单力薄好欺负嘛,小门小户的,就算把我们全加起来也不及人家黑山贼十分之一的兵力,朝廷欺负我们那也是有道理的!”圆脸胖子揪着嘴角那像是马尾一般飘逸的胡须,重重哼了一声,说道:“难不成你们就真的等着送死啊?我可听说了,朝廷这支兵马是直接从京兆尹过来的。”“京兆尹差点被他们给翻了个底朝天,就连那些杀人越货,小偷小摸的都被他们给拿住砍了!”此言一出,座中十数人皆倒吸一口冷气。“熊罴(pi)你可不是故意在吓唬我等?”座中一身上裹着羊皮,又披着蓑衣的汉子问道。被唤做熊罴的圆脸汉子冷哼一声,斜眼骂道:“劳资有必要骗你们吗?我也不瞒着你们,你们可知道这领兵之将是何人吗?说出来才叫真吓死你们!”“谁啊?”“你可别真吓唬我们!”“快说说!”在众人的催促中,熊罴环顾众人,说道:“乃车骑将军何苗,所率之军据说是羽林军。你们有些人兴许连车骑将军是谁都不知道?但大将军总该知道吧?车骑将军乃是大将军何进的胞弟。”“不过据说大将军因为战败已经被皇帝陛下给砍了,但这也不会咱们该关心的事情。劳资只是告诉你们,我们现在的小命真的很危险。”众人再度倒吸一口冷气,人人色变。“京兆尹贼寇的下场就是我等的下场,我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将你们请到了此地,可不是为了宴请你们的。诸位,我们该想办法自保才对啊!”圆脸的熊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还有怀疑的,可我告诉你们,我现在真的很慌!”座中有人说道:“可我等兵力不过数百上千,无甲胄防身,又刀枪不足,如何能与朝廷大军相抗衡?”“若我们这些人结为同盟,兵力应该也有万人了,可先抢了府库,再与朝廷大军相抗衡。”在熊罴的右手侧,那唯一一位身披破旧大氅,一副文士打扮的中年汉子说道。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骂骂咧咧说道:“劳资早就知道卢闻你这个直娘贼的东西,和熊罴这厮认了一个爹,果不其然。”“说来说去,还是想让我们听你熊罴的话呗?”卢闻冷眼扫了一眼说话之人,“韩遂、马腾正因为有容人之量,才会拥兵十数万,连三辅都敢攻打,令朝廷不敢动他们分毫。而你们,就只配干这打家劫舍,小偷小摸的勾当。”那人转眼便反唇相讥,“你个直娘贼的东西,你还不照样是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我看你也没比咱这些泥腿子高几分的本事。”“都闭嘴!”熊罴沉喝一声,“今日会盟,是为商议大事,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不愿意的自请离去便是,某家从来没想着强迫你们之中的某一位。”在众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安静下来后,有一人说道:“熊罴,卢闻,我想知道你们二人先前所说到底是真是假?”熊罴眼皮一翻,“你还想让劳资跟你说多少遍?如果有所怀疑,你回你的山头,继续享你的福去便是,没有必要掺和此事。难不成你还想要劳资用我那死去的阿翁,给你发个毒誓不成?狗都不吃的东西。”众人再度犹豫了下来。“我同意结盟!”坐在队伍最末尾的一名汉子忽然说道,“熊当家知道的消息可能也不全面,朝廷出动的兵马可能不止一支,而是三支。”“我前几日带兄弟劫掠了一支过路的行商,那头领告诉我,有个姓丁的执金吾也率领着一支军队,正在俺们弘农。还有一路是我手下兄弟外出行走时无意间听到的,在北边的某个地方,有个姓刘的将领。”“现在加上熊头领刚刚说的这个消息,我猜测,朝廷可能是嫌弃一路军马杀人太慢了,要对我们三面围堵。”“卢先生,这战术是不是就是围三缺一?想把我们往南边赶,然后一网打尽?”卢闻面色微变,看了一眼熊罴,说道:“金头领说的不错,这应该就是典型的围三缺一打法,但朝廷用这样的战术打我们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有什么大材小用的,看看京兆尹吧。”熊罴有气无力的说道,“一路军马,我等合盟兴许有用,可如果是三路,我们还怎么打?”“先想办法脱困,然后向西!”卢闻低头想了片刻说道。熊罴立马就明白了卢闻的意思,向西,奔凉州谋生路。他重重一巴掌拍在膝盖上,骂骂咧咧说道:“踏马的,好像也只有如此了,只是可惜了我花了好些年时间建造的山寨!”这三个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让其他的人不由有些动容。有不少人怀疑这三人是联合起来算计他们,可他们又不敢赌。此后,其他人稀稀拉拉的表了态,除了有三个人态度始终无比坚决外,其他人都同意了结盟。天亮时,卢闻看着离去的三人,对熊罴说道:“要不要趁机弄死他们,吞了他们的人?”“算了,让他们走。也许他们还能帮我们拖住朝廷大军一些时日,好给我们争取一条生路。”熊罴说道。卢闻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山道上忽然间冲上来一个扛着耨(nou)的农夫。“不好了,官军打来了!”“不好了!”农夫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大喊着。他的声音带着回音,顷刻便传遍了整个山头。顿时,山道上、密林间响起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探出了无数的人头。熊罴上前就是一脚,将那农夫踹翻在地骂道:“你他娘的喊什么喊,官军来了多少人?”“不清楚,好像得有个几千人,全是一人双马的骑兵,穿着黑色儿的甲胄,看起来老吓人了。”面色黢黑的农夫,一个骨碌从地上翻了起来,瞪着眼睛快速说道。“全是骑兵?”卢闻问道。农夫连连点头,“啊,全是骑马的。那马老肥了,我要是有那么一匹马,我绝对当亲儿子养!”“闭嘴!”熊罴蒲扇般的巴掌抽在农夫的脑门上,骂道,“朝廷军队都打来了,你还有闲心想这个?”“我上山挖野菜怎么了?”农夫瞪着眼睛问道。熊罴一听这理直气壮的理由,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劳资先劈了你这个王八蛋,我让你上山挖野菜,你挖你阿翁的坟去吧!”卢闻连忙拦住熊罴,低声说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先试着打一打,若不济,乔装农夫,跑路!”熊罴一怔,“……好!”……“熊耳山上真有一头熊,叫熊罴?不可能就只有一头熊吧?”刘辩坐在里魁桑弘的院子里,一脸惊奇的问道。桑弘是一个一看就老实巴交的中年人,回话的时候嘴皮子磕磕绊绊半天,才能酝酿出一句完整的话。“将……将军,不,不是一头熊,熊耳山上熊很多,但害人的只有一头。”桑弘说道。刘辩:???边上,荀攸倒是听明白了,笑着给刘辩解释道,“将军,桑里魁的意思应该是,熊耳山上的贼寇名唤熊罴。”桑弘憨笑着,连连点头,“这熊罴本是南里乡人氏,本名王贵。几年前,因为抢了一个小媳妇,就上熊耳山落草为寇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改名叫熊罴了。”刘辩问道,“此地亭长、有秩、啬夫、三老、有徼可有参与?你只管据实说便是!若有欺骗,朝廷问你的罪,若检举不法,朝廷另有赏赐!”“我六千大军在此地,哪怕再凶狠的贼寇,也别想活过明天!”桑弘面露难色,局促不安的搓着双手,“我……我这……”“他们应该不会知道是我告的密吧?”刘辩呵呵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告诉他们,这是你说的吗?”“应该……不会。”桑弘自说自话的嘀咕了一句,然后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但三老和有徼好像收了熊罴不少好处。”“俺们这个地方经常有外乡人过路,三老和有徼每次都会热情的招待,然后每次天亮的时候,这些人就消失了。他们一直说是走了,可我知道,他们其实是被熊罴派人掳上山了。”刘辩听完,不屑笑道:“走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有点脑子的山贼,不但不吃窝边草,竟然还知道用窝边草做掩饰。”“英林,带人走一趟,将此地三老和有徼请来一叙!”“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