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邈、卫兹和陈留那些资助起兵的世家家主,一起被送上了行刑台。刘辩给了曹操一个面子,让他暂避,不用亲眼目睹两位好友的死状。但曹操却执意要亲自监斩,送好友最后一程。这样的要求,刘辩也没有拒绝的道理,遂答应了。行刑的当天,万里晴空。哪怕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乱,可陈留百姓看热闹的心境依旧热烈。他们呼朋引伴的聚在大街上,垫着脚尖,想法设法的围观这一场热闹。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无数蜜蜂的聚集,几乎盘旋了整条街道。“听说今天要斩的是府君张邈?”“我也听说是,好像还要斩那卫家卫兹。”“你们知道的都不全,还是我来告诉诸位吧。今日啊,要斩的人可多了。”“我有一位好友就在府衙当差,这些事都他告诉我的。”“襄邑卫氏、尉氏阮氏、还有圉(yu)县蔡氏这三大族的家主,都要被砍头。”“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十余个宗族,皆被牵连。”“总之啊,这一刀下去,陈留大概就要群龙无首了。”“听说是陛下亲临陈留,府君带人要杀陛下,所以才导致如此劫难?”“可不是嘛!我家那小子也跑去投奔府君的部曲了,结果……哎。”……“快看,快看,来了!”人群忽然躁动,所有人都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着远处的街道看去。“那些是哪里的兵?看着可真神气!”“那是雒阳禁卫,北军五校知道吧?这些兵肯定是北军五校。”“当先那个人我知道,我知道,中郎将曹操。”“你还知道曹操呢?”“某沛国人,知道曹操很稀奇吗?”……曹操脸上不悲不喜,只是略有唏嘘。他动作很缓慢的将两坛酒开封,分别放在了张邈与卫兹的面前。“临走了,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为你们送行,还是饮酒吧。”曹操盘膝坐在了二人的面前,说着,自顾自将另一坛酒开封,放在了自己面前。“饮酒最好,昨日吃的极饱,我们不可能成为饿死鬼。”张邈大笑道。眼看着自己的死路,张邈反而好像是看通透了,整个人竟显得格外轻松。曹操略显僵硬的笑了笑,忽然有些走神。曾经的年少轻狂,与**不羁,如走马观花般瞬间在眼前浮现。那时,天下虽然昏暗,但并没有像眼下这般混乱。“刚刚忽然间想起了我们曾经的那些日子。”曹操回过神来,摇头失笑。“岁月不可追,只能缅怀了。君日后必在万人之上,愚兄有一言,陛下……”张邈说道。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曹操打断,“你应该很清楚陛下不是那样残暴的君王,是吗?旁人的话你可以不信,但我的话,我想你应该还是相信的。”张邈摇头笑了,“我都要死了,稍微挣一点所谓的气节没错吧?”“自然没错,但你的气节,差点让你三族尽丧!”曹操没好气的说道。张邈怔了怔,“差点忘了,我还有三族呢。”曹操:……“来,喝酒!”曹操直接拎起了酒坛。现在说什么,劝什么,都好像没有任何的必要了。还是喝酒吧。喝醉了,死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痛苦了。“你曹阿瞒本应该成为一个游侠的。”狼吞虎咽的灌了几口酒之后,张邈忽然说道。那句劝告的话,他没有再说。曹操也没有追问。两个人很默契的将它忽略了过去。“可惜我阿翁乃费亭侯呐,我就算想当个游侠都好像办不到。”曹操大笑道。张邈鄙夷骂道,“若不是朝廷庇佑,你必是天下第一奸佞。”“为何你总是要污蔑我呢?我曹孟德满腔忠诚!”曹操傲然道。旁边的卫兹忽然插了一句,“我现在就是有些后悔认识了你们两个,遇人不淑啊!”“一个命令我送死,一个要看着我死,自古至今,像你们这样的友人应该很少见。”张邈怔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他说的本来就是实话。”曹操颔首道。卫兹横了一眼这两人,冲曹操说道:“孟德,临死之前,我有一个心愿,希望你能够满足。”“这城内我没有听闻何处有俊秀的美人!”曹操很肯定的说道。卫兹瞪着眼睛,瞅着曹操,“我不是你,我也没有必要在临死之前找美人,耽误他人。”“我就想知道,你那一仗到底是怎么打的?为何我拼尽了全力,就是死活都追不上。”这话也让张邈面色肃然,“说说吧,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让我们两个落到这个地步的!一战而定胜负,此战过后,你曹孟德之名必将传扬江南、江北。”曹操看着这两位友人,轻吐口气,“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赢不了,你们根本就不了解现在朝廷的兵马。”“此战,其实很简单。因为你自始至终追的就不是一路兵马,而是足足五路!”“五路?!”卫兹脸上满是震惊和不解,“怎么可能会是五路呢?我一直追在后面,始终就是那一路啊。”“你看见的,是我故意让你看见的。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早已换了人。”曹操说道,“这是陛下给我们讲的一个故事,名为龟兔赛跑。”“在我们精心谋划的路线上,一只自以为能咬死乌龟的兔子和五只龟的赛跑。”卫兹仰天长笑,“原来如此啊,我败的倒是一点也不冤。”“确实不冤!”张邈摇头说道,“以五路骑兵将我们两万大军彻底拖垮,然后抄后突袭,袭杀跟不上前锋的步卒,然后在城下以逸待劳,再阴了一把卫兹所率骑兵,是这样的吧?”曹操点头,“毫无错漏,正是如此。”“行了,死而无憾了,临死之前又学一计,只可惜有些晚了。”卫兹摇头失笑道。“不晚,不晚,万一你能带到下辈子呢!”张邈还打趣了卫兹一句。“很有可能啊,这一计真的很好用,学了不亏。”曹操提起酒坛,仰头往嘴里灌。但却只倒下来了几滴。他脸上本就牵强的笑意,渐渐敛去。落寞与悲伤像是从天际飘来的阴云,笼罩上了脸颊。他有些不安的放下了酒坛,想笑一下,却死活也笑不出来。张邈摇晃了一下自己的酒坛,“酒尽了,我们也该走了。”曹操杵着头,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些许的醉意,让他的脚步有些不稳,略带踉跄的下了行刑台。“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