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在隔天一大早,就带着麾下文武,还有刘岱等人赶往了邺城。在清渊,目前依旧还是颜良和吕布这两个主将。从韩馥那儿叛出来的鞠义尚在来的路上。邺城,不仅仅是魏郡重城,更是整个冀州的权力中心所在。如果是一个只想占据冀州的诸侯,那邺城的位置算是有些偏了,并不利于统御全境。可对一个有野心的诸侯而言,以邺城为州治所在,才是真正的最佳之选。向北有广阔的空间可退守,东可夹死青州,西可直奔雒阳。这个位置,可以影响到整个关东。袁绍大张旗鼓,非常顺畅的走进了邺城。看起来有些颓丧的韩馥强颜欢笑,亲自率冀州上下出城迎接。袁绍抓着韩馥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文节为何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太好?”韩馥摇头苦笑,“本初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冀州如今可是面临着生死之危啊,我的脸色又怎么能好得了?如今你总算是来了,我也能稍微松一口气了。”袁绍笑了笑,故意调侃道,“我还以为是文节反悔了。”“其实反悔是应该的,如此好大一片天地,拱手让人,心里肯定会有些不太舒服。”韩馥连连摇了两下头,很是坚定的说道:“本初,你可真的是误会我了。”“我治冀州,现在简直就像是捏着一块烫手山芋。我文治武功皆上不得台面,面对公孙瓒和朝廷的南北相逼,我已经慌了神了,怎么还会有其他的心思?”“文节,你过谦了。”袁绍笑着打了个哈哈,“请,我们入城再叙。”“请请请!”二人携手一道走进了邺城的衙署。作为冀州的州治所在,又兼中常侍赵忠的老家,邺城算得上是黄河北岸最繁华的大城之一,城高墙厚,民宅鳞次栉比,多的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衙署中,歌舞蹁跹,一派欢乐雅致之象。袁绍看着这场面,满脸笑意,十分的满意。“请本初上座!”韩馥礼请袁绍,但却被袁绍给拒绝了。他推辞道:“文节,理应你做首座,我挨着你便可。”“这不合适。”韩馥不知道袁绍又在惦记什么主意,再度劝道。袁绍却坚持道,“这很合适,现在你还是冀州之主,而我远来是客,理应如此。”见袁绍坚持,韩馥便没有再继续劝说,心中略有不安的在首座上坐了下来。今天这个位置,对于韩服而言,实在是有点儿烫腚。他倒是坐下了,可现在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他完全乱了。“本初,那我们先开席?”韩馥心中难下决断,索性便直接问袁绍。“好,客随主便。”袁绍笑着应了一声。韩馥这才命人开席上菜。座中,冀州的一干文武看着韩馥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要请示袁绍,不禁皆横眉立目。他们也意识到,对于这样一个人,他们再怎么劝说是无用的。他怯弱的本性,让他根本就干不成大事。宴席的前半程,大家几乎是各忙各的,全程零交流。韩馥倒是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有些僵硬的气氛,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多了怕说错,惹恼了袁绍,索性便直接不说。袁绍全程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而两边的文武将领,本身就不太熟悉,现在这个情况,更是都看对方不顺眼。直到宴席过半,大家吃喝都差不多的时候,袁绍忽然举着酒樽对对面的一名将领说道:“想来,这位将军便是河间猛将张儁乂(yi)张将军吧?”那位看起来面色凶悍,络腮胡极具个性的将领,反手将酒樽倒扣在桌上,嘴角微勾轻哼道:“袁将军若是眼神不太好,大可以直接问问,某高览!”被高览嘲讽了一句,袁绍不但没有发火,反而还立即赔礼道歉,“原来是高将军,请恕我眼拙,高览将军的威名,我在渤海也常有耳闻。”人家主动服软,反倒是让高览这个主动挑事的,显得有些气量狭小。韩馥见状,急忙打了个圆场,“此事是我之过,忘记为袁将军介绍我冀州的良将干才。”“诸位,还不随我一道拜见袁冀州!”看着亲自走下来的韩馥,冀州的官吏们皆表情复杂。但事已至此,他们也算是看清楚了,韩馥是真指望不上了,他们还需靠自己。韩馥将袁绍迎上了主座,亲自执礼喊道:“韩文杰拜见袁冀州!”众人尽管心中并不是很情愿,但暂时也只能如此,都稀稀拉拉的给袁绍行了礼。一个简单的仪式后,袁绍算是正式入主冀州了。韩馥像个勤劳的工蜂一样,很认真的给袁绍一一介绍了冀州的官吏。“我袁本初何德何能,竟能得诸位鼎力相助?多说无益,我与诸位同饮一杯。”袁绍举起酒樽喊道,“从今日起,若大事可成,我与诸位分疆裂土!”众人共同举杯。袁绍的帐下,皆群情激愤。可反观冀州这边,就相对要冷淡的多。对于袁绍,他们不但没有什么信任,反而还有些戒备。“文节暂为奋武将军,不知可好?”袁绍在走完那点仪式之后,冲韩馥问道。韩馥已经决定让出冀州牧的位置,剩下的,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追求了,便说道:“单凭州牧吩咐,哪怕是军中一小卒,我也当得。”袁绍一扭头,故作愠怒说道,“那当不得,若是让文节为军中一卒,天下人是要戳我袁绍的脊梁骨的,这事可干不得。”“其余诸位,暂各行其事,不做变动。韩文杰信任诸位,我袁本初自然也将信任诸位。”“喏!”众人轰然应了一声。宴席散去后,韩馥就从衙署中搬了出来,让给了袁绍。他命人将中常侍赵忠的旧宅收拾了一下搬了进去。这座宅子,是十常侍为数不多保留下来的。因为冀州实在是有些远,且当时黄巾军正在这周围乱窜,刘辩就放过了它。要是离得稍微距离雒阳近一点,刘辩早就命人连砖都给扒走了。官署中。袁绍揉着发酸的脸庞,对座中诸人调侃道,“这对着人强颜欢笑,也是一件受累的事。”“虽然州牧的脸庞稍微累了点,但冀州如今已经稳坐掌中,还是稳赚不赔的。”高干笑着打趣了一句他的母舅,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我看冀州这些人似乎个个傲气十足,收拢人心恐怕并不容易。”“确实恐怕并不容易。”荀谌也附和了一句。但袁绍反而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难的,他在房间里踱着步,十分自信的说道:“这州牧,他本就是代皇帝牧守四方,牧民嘛,对不对!”“既然用上这个牧,那匈奴人放羊那一套,对我们而言岂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找到那个领头羊,收服了他,剩下的羊群,自然也就跟着走了。”荀谌笑道:“州牧这个比喻,虽然听到那些冀州人的耳中可能心情会不太好,但还真的是很贴切实际。只是这冀州何人能算得上是领头羊?”座中诸人皆挖空心思的想了起来。片刻后,高干忽然说道:“好像巨鹿人田丰,在冀州有很好的名声。只是因为为人过于刚硬,正直而不为韩馥所重用,这样的人算不算是领头羊?”“不算,但也聊胜于无!”袁绍摇头道。他需要用那些正直的人,但其实他打心眼里也不喜欢过于刚硬正直的人。“州牧,此人可辟为别驾,助州牧处置幕下之事。”逢纪谏言道。袁绍想了想,应了下来,接着问道:“还有何人?”逢纪微微一笑,拂须道:“我倒是知道一个人,他原为太尉陈球的佐官,后来朝廷动**,便回到了冀州,此后效力于韩馥。此人有干才,知进退,胸中有沟壑,但唯独不好的是,脾气秉性与田丰酷似,皆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听到又是这么一个人,袁绍的心情顿时有些不太畅快。“你们就不能想几个脾气稍微温和一下的吗?这些人多了,我恐怕就要沦落到天天和他们吵架了!”袁绍没好气的说道。逢纪轻笑劝道:“州牧,天下真正有才能的人都是有脾气的。”“那他能算是领头羊吗?”袁绍反问道。逢纪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只能勉强算半个。”“半个?还行,那就暂以此人为治中吧!”袁绍说道,“既然想不出来整个的,那就是三四个凑个领头羊,也是一样的道理,还有没有?”搜肠刮肚想了一圈的高干,忽然说道:“韩馥的别驾从事沮授,好像挺受人尊敬的,要不然也凑他一个吧?我听人说,韩馥每有不决的事情都会去问沮授。”田丰、审配袁绍都不是很清楚,但沮授这个人,袁绍还恰巧清楚。“必须算他一个,他可以称得上是韩馥帐下第一谋士。所谓三人成虎,有这三个人足以令冀州士人做出选择了,就以他们三人为领头羊便可。”袁绍高兴说道。荀谌也说道:“田丰、审配于士人中有极好的声誉,而沮授又是韩馥的老部下,在冀州官吏中有不小的威望。若这三人能够望风来投,主公的大事便算是成了。”“我不是应该去见一见沮授?”袁绍自言自语般问道。逢纪笑道:“若主公想彰显自己礼贤下士的姿态,可以去!”袁绍斜了逢纪一眼,“你这明明算是好话,为何听起来像是在骂我?”“也许……是主公您听错了。”逢纪笑道,“有些话听起来就是这样子的。”袁绍不太相信。“备一些礼品,你们随我一道去见见沮授。抬一抬他的身份,也让冀州士人看一看我袁绍的姿态。”袁绍说道。“喏!”袁绍准备了一车酒,一车粮,一车上好的锦缎,亲自登门拜访沮授。从衙署回来后,沮授沐浴了一下,就盘膝坐在中庭,对着一个很粗的水缸思考前路。他喜欢把所有的事情细细的想,拆解成无数份,看每一个人,看他们的行为。冀州易主,这对于他而言,是个不小的考验。“家主,袁绍,不,应该算是新的冀州牧带人正在门外。”衣衫清凉的侍女从一侧走了过来,躬身对沮授说道。沮授有些惊讶的扭过头,他的目光在侍女身上游移了片刻,说道:“袁绍竟然亲自登门来拜访我,这还真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去见见吧,总不能冷落了冀州牧。”他缓缓起身,走了两步,却忽然停住脚步,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的侍女说道:“去,穿着点。有外人在,就不必这么穿了,免得我留不住你们。”“喏!”侍女面色微红,低声应了一声。沮授亲自打开了中门,迎接袁绍。“卑职沮授,拜见州牧。”袁绍亲切的抓住沮授的胳膊,说道:“先生肯见我,我心甚悦!”沮授:???他目光呆滞的看了看被袁绍抓着的胳膊,又看了看袁绍那张笑脸。跟踏马做梦似的。总觉得哪儿好像不太对。“州牧,请。”沮授向前两步,不露声色的挣开了袁绍的手说道。袁绍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沮授的宅邸,感叹道:“先生实在是太清贫了,你即便是不喜被人叨扰,但也应该找几个洒扫,应门的下人才是。这怎么能事事都让先生亲力亲为呢?就连这应门的差事先生都自己干了,可不像话啊。”“这样,我改日派几个精干的下人过来,帮先生料理宅子上的琐碎。”沮授赶忙拒绝,“州牧,大可不必,我这样子已经生活惯了,挺好的。”“你不必谦让,这点小事,举手之劳而已。”袁绍不容分辩的就给沮授做了主。“州牧,我府上是有下人的。”沮授说道。让袁绍再派几个人过来,这不是打扰他其乐融融的生活嘛。袁绍左顾右盼的看了又看,“哪呢?我怎么一个也看不见?先生就别客气了。”“州牧,卑职府上真有。”沮授无奈的再度强调道。他没想到,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竟然感觉还有些解释不清了。就在这时,一群环肥燕瘦的侍女,依次从院中走了出来,侍立在了两侧。“先生,您这实在是有些过了,怎能让府中妾室出来迎我呢,这不合适。”袁绍快速扫了一眼那些侍女,对沮授说道。沮授怔了怔,“妾室?不不不,州牧你误会了,这些皆是我府上的侍女。”“侍女?你说她们是……侍女?!”袁绍忽然有点怀疑人生。这厮从哪找来的这么多美女当侍女?不对,不对,这样的美女竟然只是侍女?!沮授给了袁绍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不瞒州牧,这些的确是卑职府上的侍女。”袁绍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沮授,他忽然间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搜罗了这么多的美人在府上,竟然只是让他们当侍女。“先生当年应该没有效仿中常侍赵忠的志向吧?”袁绍问道。他现在真挺怀疑的。在十常侍权势熏天的那个时候,赵忠应该算得上冀州当之无愧的领头羊。沮授的脸色有些黑,“州牧误会了,卑职身体挺好的。”袁绍打了个哈哈,目光却接连攻击沮授的下三路。他感觉自己的怀疑,应该是正确的。府上养了这么多的美人,却让她们本该抚慰胸膛的纤细之手,干洒扫的脏活累活。这人,毛病显然不轻。沮授的脸色顿时黑的跟烧了几十年的锅底似的。你要不要再明目张胆一点?我就喜欢和侍女玩耍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不知州牧此来是为了何事?”面色相当不好看的沮授,扫了一眼袁绍那几个憋笑憋得很辛苦的谋臣,咬字极重的冲袁绍问道。袁绍撩起衣襟,在厅中跪坐下来,长叹一声道:“绍此来,是为了向先生求取治世的智慧!冀州北有公孙瓒,南有朝廷,东有黄巾肆虐,西有鲜卑、于毒和匈奴,以后的日子怕是有些艰难呐,还请先生为我指条明路。”沮授挠了挠鬓角,心中有些犯嘀咕。他一直以为袁绍应该不可能因为这些事,而特意来找他一趟。这小子看样子是想利用他啊。新旧交替,人心未稳之时,总该要有几个人身先士卒,为他人表率。沮授思虑微转,心中也大概清楚了袁绍此来的目的。他命侍女为袁绍等人上了酒水、果蔬,这才悠悠说道:“州牧亲自登门发问,我自然不能不答,但我所思所想并不一定是对的,还请州牧知悉。”袁绍摆了摆手,皱眉说道:“先生何必如此生分,若觉得先生说的是错的,我也就不会亲自来拜访先生了。有些人哪怕是鲜花铺道,牵马坠蹬,我可不一定会去。”“那我就献丑了。”沮授笑道,“其实在我看来,州牧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冀州虽四面临敌,但却并非是死路一条。将军家世显赫,门生故吏遮盖天下,此乃将背靠祖宗的优势。哪怕将军不奋发图强,天下豪杰远远的望见袁家旗帜也会来投的。”“再看看将军您,年少入朝,就扬名海内。渡河北上,则渤海从命;拥一郡之卒,而聚冀州之众。威声越过河朔,名望重于天下!”“如今将军如首先兴军东讨,可以定青州黄巾;还讨黑山,可以消灭张燕。然后回师北征,平公孙瓒;震慑戎狄,降服匈奴。您就可拥有黄河以北的四州之地,因之收揽英雄之才,集合百万大军,迎皇上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阳。以此号令天下,诛讨未服,谁抵御得了?”袁绍听的一脸受用,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甭管沮授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实才,他说话就让人听着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