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党并不算边陲之地。但因为汉王朝的不作为,让整个并州都几乎变作了边陲之地。鲜卑和匈奴人的游骑逛并州,就像是走自己的后花园一般轻易。上党目前是整个并州,最为坚实,驻军最多的一座重城。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忽然提及要开放上党,和外族经商。这事离谱到好像一个闷雷在皇甫嵩三人的脑门上炸裂。“陛下,此事极为不妥!”卢植率先发言反对。而且还用上了“极为”这样极其用力的回答,态度可谓是相当的坚决了。“臣附议!”皇甫嵩紧随其后,“北方战事混乱,各为其主,若开放上党,必给敌人可趁之机,甚至引起整个并州的混乱。”刘辩神色平静的听着。卢植和皇甫嵩的反应,是一点也没让他意外。朝廷若要开商路,开埠是必然的。但这种开先河之举,注定会遭到朝中公卿的全力反对。今日刘协倒是给了刘辩一个非常好的契机。“三位卿家,就准备说这么点儿?”刘辩看三人气势汹汹的停了下来,端正了下坐姿,笑道,“那朕说说吧。”“三千多万钱,这是陈留王刚刚带给我们的喜讯,最大的买主是草原上的商人。”“诸卿不要总觉得羌戎皆是茹毛饮血之辈,他们的藏富是很深厚的。朕记得,草原上甚至有几个部落,就是以经商为生,好像还是鲜卑大人的座上宾,都不敢小觑。”皇甫嵩的眉头蹙了起来。有这回事吗?他怎么完全不知道?!“我们大汉的产物,一直都很受四方戎狄蛮夷的欢迎,这是不是事实?”刘辩问道。“……是!”皇甫嵩回道。这倒是。刘辩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每逢朝堂争辩,与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大战。嗓子得先准备好。“既然我们大汉的产物,如此受欢迎,很明显能给朝廷和百姓带来大量的财富,你们为何会觉得此事极不可为?”刘辩沉声问道。“陛下,在上党开商路,和外族通商,无异于向敌人敞开了我们的大门。稍有不慎,便是腹背受敌之局,朝廷于上党依旧屯有近万兵马,我军的兵力部署,粮草情况,敌人根本不需要探查,稍微猜一下就都能知道!”朱儁说道。“将这两者摘开不就可以了吗?上党是有瓮城的。”刘辩说道。朱儁:……好像的确是可以的。“将坊市安置在瓮城,大军分做两部分,分驻城内城外,你们所担忧的这个问题是不是就解决了?”刘辩气场全开,环顾众人说道。“那些草原上的商人在享受到足够的利润后,大概率会常驻瓮城,说不定啊,他们还会成为上党的护身符。”“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一起说道说道。”皇甫嵩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有些无奈。“陛下,此事当从长计议了。”卢植说道。刘辩又在润嗓子,放下差茶杯后说道:“别从长计议了,有什么问题就说,朕与诸卿现在就计议。”卢植一看皇帝那跃跃欲战的阵势,瞬间也严肃了下来。“敢问陛下通商开埠之后,如何管理?人多混杂, 必生动**!”他问道。刘辩轻嘶了一声,有些牙疼。卢植想问题的角度,永远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往复杂的地方去想。这是个毛病!“上党有县令,有各级官吏,更屯有近万大军,怕什么动**?”刘辩说道。“臣敢问陛下,上党开埠是否只为收取赋税?”朱儁接力上前问道。“经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朕更想让他们贪恋我大汉方物而留下来,如此朕除了赋税之外,还有土地,商肆等大买卖,衣食住行等一切小买卖,只要他们入了朕的瓮,若不能从他们身上薅下来更多的毛,这生意就是亏本的。”刘辩说道。朱儁听到这话,眼皮一阵狂跳。陛下该不会是又打算……抢吧?刘辩笑看三人,说道:“经商这种事,朕也看出来了,你们不懂!”“若你们没有其他的问题,此事就这般定了!”皇甫嵩低声问道:“怎么办?卢子干,你别当哑巴啊。”卢植的念头已经摇摆了。听皇帝这么一说道,他忽然间觉得此事似乎当真可行。“我现在觉得此事好像是个……好事。”卢植愣了片刻,同样低声说道。“我们唯一所担心的就是并州从此不宁,以及以后的麻烦。但这个事,和那些好处比起来,朝廷完全可以去想办法解决。”皇甫嵩:???这老贼!反对是你最先反对的,倒戈也他娘的也当第一。“都别在下面窃窃私语了,上党开埠真正的好处,朕还没有告诉你们。”刘辩震声说道,“经商是真的可以兴替的。”“上党开埠可以用我大汉的丝绸,皮具,药材,糖等换取大汉紧缺的牛羊马匹,这是表面上的好处,我们得利,草原上的商人也得利。”“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权势大了,再进一步,朝廷可以以经商为由,扶持草原上的小部族,为我爪牙!”听到这一番话,卢植再无犹豫。“臣赞成!”他喊的嗓门相当大,好像浑身的精气神一下子都提了起来。此事,大有可为!皇甫嵩有些无语,虑事周全的已经倒戈了,他好像也没有必要继续坚持了。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茫然的朱儁,皇甫嵩也倒戈了。“臣附议!”朱儁看了看,也上前附和。他连买兵甲这种事都答应了。上党开埠,他本来就反对的不是很强烈。皇帝最近的意图很明显,就一个字——搞钱!想尽一切办法的搞钱粮!而且细思下来确实利大于弊,也没有什么揪着不放的。现在唯一让朱儁有些担心的是,他好像变了。被皇帝再这么影响下去,他感觉自己也会变成土匪。他现在竟然都开始考虑,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抢更合理了。而不是去阻止这些事。刘协在边上看了个目瞪口呆。在刚刚,他亲眼目睹了皇帝是如何舌战三公,硬生生把上党的城门给打开的。为了顺利经商,他的这位皇兄都快赤膊上阵了。又学到了。……上党。这座北方重城,成为了大汉第一座开埠通商的城池。被刘辩说服了的三公,办事效率相当的快。在当天他们就拟定了一应官吏,并下发了朝廷的命令。这三位大佬对这件事都无比的重视,事无巨细,全部都是他们三个人亲自定的。在把官吏该换的都换了之后,他们盯上了上党现在的守将曹纯。三人一起上表,想让行事老辣沉稳的盖勋与曹纯换防。但这个事,被刘辩驳回了。曹纯,刘辩已经关注很久了。留他督镇北方,也是刘辩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在演义中曹纯虽然出场的次数不多,好像没有经历过什么庞大的战事。但他是虎豹骑的主将。作为曹操那支有“天下骁锐”之称的近卫统帅,这便是绝对信任和能力的证明。曹纯声名在外的是督御有方,纲纪持家。这是督镇一方必须有的能力。除了这些之外,长坂坡追杀刘备,便是曹纯干出来的。他现在低调的连三公都怀疑他的能力,是刘辩非常乐意看到的。低调点好啊,以后能吃老虎。曹纯越低调,就越符合刘辩的心意。朝廷要在上党开埠,作为万国通商城池之事很快在雒阳流传了开来。这件事在商人之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动作麻利的商贾,已经开始在金市嚷嚷着招人组商队了。他们像是闻见了猎物的猎人,迅速打整着自己的弓箭,将刀磨得锋利。吕安长相平庸,是一名来自益州的商贾。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经商。蜀中因为刘焉大肆征伐豪门世族,搞得各地人心惶惶,混乱不止。他和乡邻们织出来的布匹卖不出去,家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吕安便铤而走险的和村中几名同伴,用肩挑手提的方式赶着几匹骡子将布匹拉到了雒阳,本来是准备碰碰运气的,可不过几天的时间,他们手中的货物便全买了出去。今天本来是准备启程回乡的日子。可看着那贴满墙壁的檄文和金市里闹哄哄的人头,吕安有些心动。他揣了揣兜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暗暗咬牙,转身回了投身的逆旅。“三虎,我决定了,我们去上党!”找到同村的同伴,吕安当即说道。逆旅简陋的房间里,几个身着粗衣的汉子正在收拾他们的行囊。东西不多,他们重复最多的动作是把那好不容易换来的钱财,贴身藏好。不管藏哪都觉得好像不太安全,便反反复复的藏。听到吕安的话,其他几人都惊到了。“小安子,你疯了?外面的热闹我们不能凑,人家个个都有商队,财大气粗,我们就只有这么点人,本钱也就这么点卖命钱,我们能干什么?”被唤做三虎的汉子说道。“村里人还等着这些钱回去弄吃食呢,可不敢瞎折腾的。”吕安死死的抿着唇,神色却越来越坚定,“我知道,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上党开埠,这是皇帝亲自下的旨,一切皆有保证,我们的布匹很受草原人的欢迎。”“我想我们先凑一点钱,就近采购一些布匹。留两个人帮我,你们其他人先回去。”“回去之后,带更多的布匹来,直奔上党!”三虎轻叹了口气,“我们这一路走来多么艰辛,你是忘了吗?”“这一去一回要多久?肯定都冬天了,小安子,天寒地冻的怎么爬山?”“别想了,我知道你觉得我们这次赚了点钱,下次一定还会赚到,可经商那有那么轻易。我们这一次啊,就是运气好,碰巧了遇见了一个不怎么挑剔的买主。”其他人也围过来纷纷劝吕安,见好就收。上党那个地界上的事,不是他们能掺和的。“好。”吕安被众人所劝,无奈的点了点头,“那你们能否答应我速去速回,再运布匹到上党?我不要求你们凑钱给我,我自己去想办法,我只请你们将布匹带来。”“村里的布匹现在反正卖不出去,拉到雒阳和拉到上党只是路途稍远了些,但我们可能赚的更多,此事真的值得尝试。若能在上党早点占一个有利的位置,我们兴许能翻身的。”三虎见吕安说来说去还是不死心,默不吭声的开始解自己刚刚绑好的行囊。“你能想什么办法,这世道讨一口吃的都难,谁会愿意借给你钱财?”他骂了一句,将自己的钱拿了出来,很仔细的分出了一半,扔给了吕安,“我的,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吕安紧紧抿唇。“上党以后肯定会不一样的,这是朝廷做主。”三虎摆了摆手,“好了,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我信你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