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汉和三国这个阶段,出现了好几个声名斐然的喷子。盖勋应该算得上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喷人的名声并没有那么响亮。不过,刘辩翻看汉灵帝的起居注发现,盖勋这个始终好像有些蔫的老实人,喷起人来也是丝毫不遑多让,而且这家伙惜字如金。能用两个字喷的你怀疑人生,他绝对不会用三个字。他曾经连汉灵帝都喷了好几次。“朕这个问题让盖卿很难回答?”刘辩见盖勋迟迟不吭声,便笑着问道。盖勋将目光从面前的食物上挪开,说道:“陛下,其实先皇是很聪明的,他只是被左右蒙蔽了耳目。若先皇能够都重用像臣这般愚笨的臣子,天下断然不会如此。”刘辩轻笑,“先帝是个昏君,这话朕说的堂而皇之。就像崔烈的儿子骂崔烈卖官不要脸一样,如果当父亲的做错了事,儿子不骂不规劝,朕反而觉得是不孝的行为。”“不妨说说朕吧,你觉得朕可曾用错了人?”盖勋试试探探的举了下筷子,稍作犹豫,又放了下来。“没事,你边吃边说,今日没有君臣,你当朕是你的子弟便可。”刘辩见状说道。这话一说, 盖勋的状态瞬间轻松了下来。他抡起筷子,便夹了一块羊蝎子,放在早就调好的料碗里沾了沾。“陛下想让臣说实话?”啃羊蝎子的间隙,盖勋有些囫囵不清的问道。刘辩默默喝着茶,“你以为朕的饭是白吃的吗?阿谀奉承的话,朕听的够多了。”盖勋点头,“如此,臣明白了。要臣说实话,那陛下肯定是用错了人的。”刘辩看盖勋吃的很是爽快,也放下杯子,拿起了筷子。“臣一直不太理解陛下为何要重用那么多的曹氏将领,您这么做难道不是养一只凶残的老虎作为自己的依仗吗?虎乃凶兽,养不好便会伤及主人。”盖勋说道。这话问的刘辩一脸无奈。你以为我想啊?我倒是也想用关羽、赵云、典韦这些猛将。可赵云率常山义从,此刻在公孙瓒帐下。典韦在兖州从军,后跟随刘岱等人败逃兖州,现在应该在袁绍的帐下。好不容易关羽、张飞二人差点为他所用,可这不也出了岔子嘛!吕布,刘辩也尝试过了,实打实的一个狗东西。现在还有谁?孙策、孙坚立场一直有些摇摆不定,也用不成。这些猛将,刘辩不是没关注过,他其实也很上心的在物色人。可都好像缘分还没到,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暂时拉拢不过来。“因为曹氏门中确实有不少的人才,外面的狼太多,不养一只虎,朕担心朕会被狼给撕成碎片。”刘辩幽幽说着,满眼的无奈。现在其实已经好很多了。军中起来了不少中层将领,又有马超、张辽、张济等人。起码不像去年曹氏一家独大,那个时候,刘辩虽然不得已在用,但心是真虚。“如果不看结果,臣其实很难理解,但兖州之战、西征之战,曹氏将领确实都很出彩。但臣又有个疑惑,陛下是如何发现,他们都有军事本领的?”盖勋又问道。“朕未卜先知。”刘辩淡淡道。“……臣也这么觉得。”盖勋笑道。刘辩:……“你是没话说了吗?”刘辩蹙眉问道。盖勋竟然点了点头,“除了说曹氏之外,臣的确并未发现陛下用错了什么人。”“还有一件可说可不说的,便是像丁宫这样,早就习惯了当闲臣,像侃家常一般信口随谈国事,早已失去了进取之心的庸臣。他们出身良好,家境庞大,虽身在混乱年月,可心无大志。”“即便是在太平盛世,这些人都是徒有虚名的不入流之臣。更何况天下百废待兴,陛下锐意进取,这些臣子只会成为了陛下和朝廷的绊脚石。”“陛下踢了不少,可在臣看来踢得不够用力。”盖勋这番话,直接说到了刘辩的心病上。他说道:“三公联名举荐,他们本身也挑不出大错,朕还能如何?”刘辩早就给丁宫准备好了刀斧,可皇甫嵩都站出来求情,他能因为丁宫说话如放屁就直接杀人?杀不成!甚至很多时候,像这样的臣子,罢免都罢免不彻底。今天他罢免,明日朝中哪里有空缺,这些人依旧会被尚书台列在表上,被三公惦记。许劭的月旦评没张罗之前,大汉朝一直就重视贤名,这就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规则。不用在天下有贤良之名的人,他们就不会用人了。大考取缔了从民间举荐,可暂时还拦不住三公从旧臣里面拔人。“臣以丁宫为例,陛下应该杀了他,以震慑朝中那些不作为,却喜欢指手画脚的臣子。”盖勋说道。他说着话,但一点也没耽误吃东西。小片刻的功夫,手边已经堆了一堆的骨头。刘辩的脸色稍微有些黑,他盯着盖勋幽幽说道:“若朕没有记错,你似乎也求情了吧?”盖勋点头,“臣应该求情,可陛下也应该杀人。”刘辩缓缓放下了筷子,好家伙,好人坏人你都想当是吧?“陛下对世家一贯是打压的姿态,而朝中那些不作为的臣子大多出身世家。若臣和公卿都站在陛下这一边,因为他们的胡言乱语就建言打杀,则过了。尤其是三公,应该站在居中的位置,调和陛下和臣子的关系。”盖勋解释道。“陛下杀人,臣等保人,总好过陛下因为忌惮他们的名望而不敢杀人?前者损失陛下您的威严,后者成全陛下的威严。”刘辩的肠子渐渐青了……这怎么说呢,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可真的是个错误!眼前的锅子冒着腾腾的热气,可刘辩瞬间没有了任何胃口。“盖元固,你这个马后炮放的倒是挺响。”刘辩闷声骂道。盖勋忽然放下筷子,胡乱抹了把嘴,跪了下来。刘辩以为盖勋是要告罪,结果盖勋高声喊道:“陛下,臣弹劾庶人丁宫。臣亲眼目睹,丁宫在被罢免之后,高声辱骂陛下,言语肮脏,无法入耳。”“此人欺君罔上,目无君王,当诛!”刘辩:???好你个老小子,这刀差点没拿稳。“秦安,还不去拿人?”刘辩喝道。“唯!”秦安出现在外间,领命往外走的时候,内心直突突。这个丁宫,看来命中注定得死啊。躲过了皇帝的雷霆之怒,却没躲过盖勋的马后炮。刘辩轻咳了一声,正襟危坐说道:“下不为例。”“臣遵旨!”盖勋应道,“臣下次再遇到臣子辱骂陛下,定当充耳不闻。”刘辩:……“起来吧。”刘辩没好气道,“朕不准备让你暂时回朝,吃过这顿饭,你便带着阎行回驻地吧,此人也是一员猛将,你当善用。”“并州为朝廷北方屏障,沃野千里,民风彪悍,可兼顾四方,你给朕守好了。”“臣遵旨。”盖勋叩首之后站了起来,非常自然的再度拿起了筷子。刘辩瞥了一眼盖勋,所以他的意思这个老家伙到底听没听懂?但就在刘辩准备进一步挑明,甚至直接说的时候,盖勋忽然说道:“陛下,臣觉得臣应该主要盯着点东边,士孙瑞是忠良之臣,他是臣一手提拔起来,品性臣非常清楚。”“看来你明白了朕的意思,朕从未怀疑过任何一个臣子,但也需防备万一。”刘辩说道。他并不想怀疑曹操的忠诚,但不怕一万,怕的就是万一。刘辩可不想刚刚避开汉少帝的死结,就落入汉献帝的傀儡宿命。即便没人一直提醒,他也很清楚曹氏在军中的影响力现在到底有多大。这还是他一直刻意压着的情况下。若不压着,曹操和曹仁的军功,恐怕早就翻几倍了。“臣明白。”盖勋缓缓点头,“并州将永远是朝廷的北方长城,除非,臣死了!”……丁宫在被罢免之后,便直接回到了雒阳。他和朝中友人们聚了三五日,倒了倒肚子里的苦水之后,便收拾家资,决定搬回家乡沛县居住,从此著书立传,修身养性。在朝中多年,又历任司空、司徒,丁宫在朝中有无数的人缘。他走的那一天,大大小小百十辆马车直接堵塞了道路。上至朝中公卿,下至士林学子,前来送行的人足足有数百人。马日磾和杨彪也来了。不过,他们站的远远的,并没有去和丁宫见面。“最近京中的气氛我闻着不是很好,好像有点儿阴谋的味道。”杨彪靠在一家肉铺的门前,倚着拴马的柱子,漫不经心说道。马日磾笑了起来,“什么阴谋的味道,不过是有些人被罢免了心中不忿罢了。”杨彪看了眼马日磾,“我印象中你跟丁\元雄曾引为知己?”马日磾连忙告饶,“老先生啊,您可就别给我脸上抹这粉了,我才从西园出来没多久,可真不想再回去砌墙了。我从前和丁宫确实有些交情,可他那说句话就要引经据典的行为,我是真看不惯。”杨彪看着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摇着头口中啧啧感叹道,“当真是一场盛况啊!”“听说丁宫最近骂了不少人?老先生可曾耳闻!”马日磾问道。杨彪摇了摇头,“因为他也骂我了,所以我没听说过。”马日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