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陶谦如约病故彭城,举城皆丧。在满城白幡舞动,恸哭声此起彼伏中,刘备与吕布达成了攻守同盟,决意南下下邳。但他们却不能就这么离开,须得有人拖住朝廷军的步伐。吕布建议让统领彭城兵马的陶商顶上去,却被刘备否决。他答应了陶谦保他两个儿子衣食无忧,不能陶谦刚死,就立马反悔。最终,屯军留县的臧霸被紧急征调到了吕县,顶在了最前沿。刘备受陶谦遗命,接管徐州,虽然糜竺等人第一时间投效。可依旧多有人不服。臧霸这个泰山贼首便是其中之一。而时间紧促,刘备也没有精力去招揽这员猛将,只好就此牺牲。在将臧霸忽悠过去之后,刘备与吕布一面做出整顿兵马,将严守彭城的模样,一面暗中运送粮草辎重及家眷南下下邳。但臧霸能在一群贼寇之中,坐上贼帅的宝座,也不是白来的。他率军抵达吕县之后,一看朝廷军的军威,瞬间便察觉出事情的不对来。而且就在这个时候,一路南下的队伍贪近道,走水路过了吕县,被臧霸截留。一问之后,臧霸登时大怒,当下便直接舍了吕县,带领兵马径直杀向了彭城。面对忽然间空****的城池,吕县令慌了神了。城外还屯驻着朝廷的数万大军,可本该保护他们的兵马如今却一个都没了!在召集百姓守城和投降之间,年岁大了的吕县令仅仅只考虑了一息时间,便率领城中百姓出城跪迎王师。当看到吕县城门忽然洞开,百姓夹道跪迎,曹仁也有点儿懵。这仗打的,他好像就建了个营寨。带着马超、冯欢等将校,曹仁接受了吕县令的投降,进占吕县。张济则留守比吕县城池防守还要森严数倍的大营。刚开始的时候,曹仁还怀疑是不是有诈,身后兵马列阵森严,刀出鞘弩上箭。可等进去一看,比在外面的时候还懵。整个吕县城内竟不见一兵一卒!唯一还有一丝抵抗之力的,就是县衙那为数不多的几名胥吏。吕县衙署。曹仁在细细翻看了户牍等一应文书之后,这才对谨小慎微,不知道该跪着还是站着的吕县令问道:“城内兵马去了什么地方?”差不多和陶谦一个年纪的吕县令,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么紧要的问题,这员朝廷大将总算是问了。再不问,他早就酝酿好的答案都该忘了。“回将军的话,此事罪臣只知道一些,不是很清楚。”吕县令吃力的弓着腰说道。曹仁眉头轻掀,“只知道一些?”听到曹仁话语中浓烈的不悦,吕县令被骇了一跳,忙说道:“将军请息怒,是这样的,陶使君病故了,就死在了彭城,然后这里的主将呢,是他的那个长子,名叫陶商,自然是要回去奔丧的。”曹仁气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话都说不清楚,如何配为官?拉下去,斩了!”“喏!”数名亲卫上前,拉着吕县令就出了大堂。堂外一声惨叫,吕县令就跟着陶谦一起走了。“你来说!”曹仁沉着脸,在吕县一众官吏中随手点了一个。那是吕县看起来最为年轻的官吏,不过胡子也已有些白。看到曹仁随手就杀了吕县令,他的腿肚子哆嗦的厉害,诚惶诚恐出列说道,“将军,请容罪臣,稍微缓口气,那个紧张。那个……陶商奔丧去了,然后……然后……”一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直接尿了一裆。曹仁的脸色霎时间就黑了,“拉下去,斩!”惨叫声中,咔嚓一刀,又是一个。看着剩下个个面色煞白的吕县文武官吏,曹仁有些说不来的难受。不知道是陶谦偏爱,还是吕县这地方真养人。县令、县丞皆七老八十,诸曹掾吏倒是稍微年轻些,但看起来也有个四、五十岁了。满堂文武,一半拐杖!“有能说清楚话的人吗?如果没有,全部斩首!”曹仁喝道。这时,人群中一个老者站了出来,“将军早该如此了,还是我来告诉将军,此地发生了何事吧!这说来倒有些话长,陶商奔丧之后,此地军民群龙无首,皆依赖于吕布帐下那个尖嘴猴腮,不思正事,满脑子花花肠子的谋士,似乎名唤陈宫。”“此人啊,说来稍微也有些话长,可不是个善类。将军若要以大局为重,应当斩杀此燎,以正清气……”曹仁本以为真来了个能说清楚话的,结果这个更离谱。这块老朽木,话不过三言两语,竟然开始要教他做事!一瞬间,气的曹仁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本将先斩了你这贼燎,以正清气!”曹仁跳起来怒吼道,“来人,拉下去,砍了!”“其他人,全部下监!”他不准备问了,徒费口舌。随后他在衙署中找了个最寻常的胥吏,总算是把这前因后果给弄清楚了。陶谦病故彭城,陶商奔丧。之后陈宫杀陶谦任命的下邳国相笮融,并其兵马,也撤去了彭城。再之后臧霸率军赶到,重整兵马。却无意间截住了一支走水路南下的部曲,得知新的徐州刺史刘备准备舍弃彭城,撤军下邳,然后臧霸发了火,带兵也去了彭城。事情的原委一弄清楚,曹仁一面写着奏表,一面下令马超、张济率军游曳吕县至梧县一带,一面命人截住水路,堵住这条南下下邳最近的道路。听到臧霸率军去找刘备的麻烦了,曹仁一下子又不急着去攻打彭城了。他稳稳扎在吕县大营,将各部兵马以营为单位像星矢般散落彭城以南,坐观其变。……彭城这几日很忙。陶谦的丧事办的正轰轰烈烈。刘备和吕布一面分割着陶谦的遗产,一面派军南下,也很忙。陶谦死了,彭城监狱中的那些人也终于有了自由。治中从事王朗亲自带着崭新的衣裳和酒肉来到了监牢中,他熟门熟路的绕了三五个甬道,在一间监舍外停了下来,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让我来猜猜今日是何吃食?”牢房里,一道人影站了起来。王朗将菜一样一样的摆在了案上,又斟上了两碗酒,说道:“今日宜素!”“怎么?死人了?”那人将乱糟糟的长发用一根稻草绑在一起,席坐问道。王朗面带悲痛之色,颔首说道:“陶使君亡故了。你呢,也就不必赌这口气,继续幽居这暗淡幽深的牢舍之中了。”“真死还是假死?”那人端起酒碗,一面喝着一面淡然问道。王朗无奈一笑,“这次真不是骗你的话,你说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呢。”这里住着的,是他的好友张昭。一个才华横溢的男子!就是脾气臭了些。为赌一口恶气,让陶谦承认自己的错误,硬生生的将牢舍当成了家。“你与赵元达(赵昱)以后可以稍微改个说法,每次来都是同样的说辞,烦不烦?”张昭一面给自己倒着酒,一面说道,“陶谦欲辟我,我拒绝,是不是合情合理?我也有自己的理由嘛!皇帝、三公征辟,天下也多的是不愿意入朝为官的人。”“凭什么他陶谦欲征辟我,我就必须得去,不去就是轻视瞧不起他,还将我下监!你说这人得轻贱无礼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无耻老贼,若他不亲自向我道歉,这牢我不会出去,但我一定会将他的罪行布告天下!”王朗无奈的摇着头,将筷子倒着递给了张昭,“别光喝酒,吃点菜。”“陶使君真的已经亡故了,这回不是诓你之言,元达……也去了!”张昭手中握着筷子忽然安静了下来,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赵昱可不像是短命之辈,怎就死了?”许久,他才幽幽问道。没了主公,死了好友,王朗深压心底的悲伤,在这一刻忽然涌上心头。他哽咽轻语道:“他奉命与张闿驻守傅阳,被曹仁诈开城门,设计袭杀。”“打仗死的,那就不算奇怪了。当他握起了兵器,准备杀别人的时候, 就得做好自己会死在某个清晨或深夜的准备。”张昭叹息了一声,手捏着酒碗的边缘,低声道,“今日这酒,喝早了,第一口应该给他的。”“元达不是计较这些的人,你第三碗给他也不晚。”王朗说道。张昭倒了一碗酒,手腕悬提,倒在了身侧,祭奠这位曾经还试图劫狱救他的好友。“元达死早了,陶谦却死晚了,他今年六十有一了吧?这把年纪,可谓是寿终正寝了,贼人果然多长命呐!”张昭放下酒碗,方才悲伤的情绪已经完全收敛了回来,“我当为他写个悼文!”王朗惊讶的看着,难以相信的问道,“你要为陶使君写悼文?”张昭颔首,“不可以的吗?他行小人之事,将我下监此地,我理应为他写个悼文!”王朗:……张昭这个行为,让他就弄不清楚到底算是怎么回事了。他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算是以德报怨,还是以怨报怨。“我去为你准备笔墨。”王朗说道。他虽然疑惑不解,但他对此表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