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门口的秦嬷嬷见蒋氏带着风从厅内出来,规规矩矩笑着上前引路把人往外送,蒋氏一肚子邪火全撒在了秦嬷嬷身上:“怎么着,出个府还要监视吗?怕我偷了你们镇国公府的东西不成!”忠勇侯夫人一走,董氏就丢下茶杯,满目厌恶:“蒋氏这德行,总以为全天下就他最聪明,旁人都是个傻子凭他算计!”当初婚约还是在秦朗母亲在世时定下的,后来秦朗母亲去世,忠勇侯迎娶蒋氏续弦。蒋氏是个什么东西,董氏心里一清二楚,心里一直都捏了把汗。再后来,冯亦程受伤子嗣艰难,国公爷要退掉国公府和忠勇侯府的婚约,是忠勇侯亲自上门来游说,本来国公爷也不同意,可不知到忠勇侯和国公爷说了些什么,国公爷就同意了。董氏作为儿媳妇也不好说什么,也怕说多了让二夫人刘氏以为他是不满冯锦绣,劝了两句不见效之后,索性闭口不言。没想到多年后冯锦绣成亲,竟然让孩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早知道当初他就应该极力反对。“母亲也莫气了。”冯亦程出言安抚董氏,“没去忠勇侯府之前我以为忠勇侯夫人多厉害的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眼下秦朗搬出忠勇侯府的事情,势在必行,回头您和二婶儿给锦绣多挑一些得力的嬷嬷仆人送过去,没有婆母拿捏,何愁锦绣日子过不好?”董氏叹了一口气,点头,好在皇帝下发明旨皇后也开了金口,就算他蒋氏三头六臂这事儿也是板上钉钉更改不得了。想到刚才冯亦程追问蒋氏那五个陪嫁丫头的去处,董氏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实对女儿说:“昨日你二婶儿托我遣人去寻你二妹妹余下的五个陪嫁丫头,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以求后报。虽说今早我派了人去询问城内人牙子,可心底清楚那五个陪嫁丫头多半已经没了。你二婶儿性子泼辣耿直,又不知蒋氏那个人毒辣,怕没往这方面想,我也不知该如何同你二婶儿说。”五个陪嫁丫头怎么说都是国公府出去的丫头,打狗还得看主人,大都城哪个人牙子不要命了,敢在没有身契的情况下动镇国公府出去的人?也就二夫人刘氏信这话。“母亲何苦要和二婶儿挑明了说,这五个陪嫁丫头我们国公府找不到,那就报官,让官府来找。”冯亦程主意很正。愁眉不展董氏抬头看向面沉如水,从容自若的女儿,顿时眉开眼笑:“我儿说得对!是娘痴了!自家的下人找不到自然是要报官了!还得让管事带着那五个姑娘的身契和生身父母一起去报官!”冯亦程面色深沉从厅内出来,反复琢磨忠勇侯夫人临走前怒急攻心那句——用不了多时有你们好哭的。这话像是别有深意,他垂眸凝视着脚下的石板路,不免猜测忠勇侯夫人是否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敢在冯锦桐刚入门就下手?那日在忠勇侯府,蒋氏侯夫人的款儿十足,丝毫不惧自家女儿伤了人。一向谨小慎微的忠勇侯即便是因为他冯家不给他们候府留脸挪走冯锦绣恼火,但在是非对错已见分晓的情况下,何以还那么强硬?他只觉脊背发汗,冯家的事情……这大都城内到底有多少权贵牵扯其中?冯锦桐缓步跟在冯亦程身侧,一脸痛快:“看着那恶妇气到发抖的样子,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不见冯亦程搭腔,冯锦桐又不免想到那五个陪嫁丫头,他抱了一丝希望问:“长兄,那五个丫头真的如大伯母所说……凶多吉少吗?”他闻声回神,倒也没瞒着:“你二姐的陪嫁丫头,除了明玉之外全部被溺死,这位侯夫人怕丫头身上的衣饰容易露了身份,便命人扒了五个丫头的衣裳,大雪之夜一卷草席丢到乱葬岗了。”他摩梭着手炉,低头眸色冷清:“这个时辰,京兆尹府应当已经接到报案,派人前往大都城郊外乱葬岗查看那几具女尸了。”眼下整个都城的人目光都聚在忠勇侯府和镇国公府身上,光他知道的就有不少清贵人家明里暗里他们在两个府邸打探消息。忠勇侯府蒋氏自然是一股脑的委屈诉苦,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董氏这边儿一问三不知,只说要等着找到被蒋氏发卖的那五个陪嫁丫头道明事实,二夫人刘氏为女担忧谁都不见。可这些世家和百姓,越是打探不出什么,就越是会杜撰猜测,然后眼巴巴等着那五个陪嫁丫被找回来,以正自己多英明。晓是上过战场的冯锦桐都被蒋氏这干净利落的手段惊到,他看向冯亦程:“长兄,你这是都查清楚了,所以才让大伯母报官把事闹大的?”冯亦程慢条斯理踱着步子:“京兆尹府接到五具无名女尸的报案,我们府上恰巧在找你二姐被忠勇侯夫人发卖的五个陪嫁丫头,京兆尹不用细查便能想到口称发卖了五个陪嫁丫头的忠勇侯夫人,定会让我国公府派人过去认尸。”“可长兄……”冯锦桐单手负于背后,颇有几分男子英气,“在我朝,这丫鬟仆人,向来只能算是主子的私产会动的物件儿罢了,就算闹到官府那里,也只能说这忠勇侯夫人手伸到了二姐的嫁妆里,已经坐实的名声闹这一遭伤不了忠勇侯夫人皮毛,划算吗?”“所以,今早府上已经派人去消了那五个陪嫁丫头的奴籍,你二姐姐也把那些陪嫁丫鬟的身契发还给了那五个丫头的父母。”冯锦桐眼睛一亮,双手缠上了冯亦程的臂弯:“消了奴籍就是良籍百姓了,随意杀了百姓可是要偿命的!上次长兄同二姐姐说,好好留着这些丫头的身契有用处,就是为着今天吗?!那……此次真能要那个毒妇偿命?不若我们再想想办法,将这案子的结果按死?反正那毒妇就是千刀万剐也不冤枉了他。”冯亦程望着冯锦桐双眸明亮的模样,只觉隐隐担忧,眼看冯锦绣就要离家,可这性子还略微欠缺些稳重。既然同冯锦桐说了这些,也好趁着这个机会用这件事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同冯锦桐说得更通透些。冯锦桐是他们所有姐妹中最为聪慧机敏的,只是年纪尚小有时难免义气用事,可他最大的好处便是只要道理讲明便立时通透。“我们一开始要的便是你二姐不受婆母辖制,候府那两个姑娘不敢再招惹你二姐,不是忠勇侯夫人的命,对吗?”冯亦程牵着冯锦桐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柔声细语同他道。冯锦桐点头,不明白冯亦程这话何意。“那便只有将蒋氏赶出忠勇侯府,你二姐方能彻底不受这位婆母的辖制掣肘。否则即便是分府而居,这位忠勇侯夫人今天头疼明天脑热,孝道压着让你二姐侍疾,你二姐不能不去。再说回忠勇侯府那两位姑娘,他们母亲不在,长嫂如母,你二姐为长嫂,将来定是要操持这两个姑娘的婚嫁,届时候府两位姑娘敢在你二姐手中翻出什么幺蛾子?是不是这个理?”冯锦桐想了想,颔首。“所以,案子审出什么结果来不重要!忠勇侯夫人判死,对我们来说可喜,但不是目的所在。我们要的是忠勇侯夫人牵扯上人名官司之后引发的后果如我们所愿。一旦沾上人命官司,就算最后不能让忠勇侯夫人为那五个陪嫁丫头偿命,他的名声也会蒙上杀人的污点。权爵世家沾上人名官司,必会惊动御史台,御史们眼明心亮必定摩拳擦掌盯着,少不了要参奏弹劾,这是其一。教养在忠勇侯夫人身边的两女一子,母亲名誉受损他们在大都城也难抬头,这是其二。你再想想……以忠勇侯逐利舍义的本性,他还会让名声接二连三受损的忠勇侯夫人留在忠勇侯府,再连累他的儿女?我们的目的眼看着要达成……倘若这中间你使了手段欲至蒋氏于死地,弄巧成拙又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