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作揖的董卿元脸色越发难看,更不想收这份厚礼。董大夫人宋氏也用帕子掩着唇轻笑:“瞧,妹妹这礼物太贵重,都把元姐儿都给吓住了!”被董老太君搂在怀里的冯亦程见二舅母崔氏眼眶愈红,不愿让二舅母和董卿元再打肚皮官司为着他的亲事惴惴不安,便道:“母亲这也是希望卿元表妹能够再夺头筹,为董氏光耀门楣,母亲脸上也有光。”听到一道清亮柔和的嗓音传来,董卿元虽然不厌恶,却也将头垂得更低。冯亦程立在董老太君身旁,笑着道:“今日初见卿元表妹,我亦为表妹备了备了一份见面礼。”春桃闻声,连忙将冯亦程命他准备的极品徽墨和极品歙砚恭敬送上。董卿元一看这墨和砚台就惊到了,他是个爱舞文弄墨的,立时就对这徽墨和歙砚爱不释手。可一想到这是祖母以死强逼他嫁与之人送的,欢喜之情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同吞了苍蝇般难受,低着头只道:“表哥送的礼物也太过贵重,卿元无功……万万不敢收。”只听那清明含笑的嗓音,慢条斯理道:“卿元表妹不必如此客气,我家中十七位兄妹启蒙练字时,我都曾赠予徽墨和歙砚。舅舅、舅母待我如亲骨肉,我自当视卿元表妹为亲妹妹,所以才在徽墨和歙砚的品相上斟酌了一番,若表妹认我这个哥哥,就莫要推辞了。”听闻冯亦程这话,崔氏猛地朝冯亦程和董氏望去,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是喜是悲。董氏虽然没有料到冯亦程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来这么一下,可心里到底已经有了数,没有董老太君与旁人那般失态,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董卿元怔愣片刻,才恍然抬头,第一次正儿八经朝自己那位表哥看去。只见身着月白素色的冯亦程,眉目清澈,笑容疏离又亲近的恰到好处,没半分扭捏做作。董卿元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忙慌低下头,耳朵红了一片,隐隐生出几分羞耻来。之前他怨恨祖母以命相胁硬逼他嫁这位表哥,满心的愤懑和不甘,故而还未见过这位表哥便已然心生厌恶,今日更是全然没有给过冯亦程一个正眼。谁成想,他这位表哥根本就没有要娶他的意思,一派霁月风光之姿,反到衬得他小人之心气量狭小。当日在董府用过午膳,董氏和董老太君母女俩单独说了一番私房话,便启程回府。心不在焉的春妍伺候冯亦程换了身常服,假装随口一说道:“二舅老爷家那位嫡次女眼睛放在头顶上,奴婢冷眼瞧着在董府大门口,他连看都不看大哥,分明就是对大哥不敬!”冯亦程正倚窗靠在金线绣制的祥云大迎枕上看书,听到这话眼皮子都没有抬:“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在我面前给卿元表妹上眼药?”春妍被戳穿,臊红了脸。经过上次,春妍学乖了,这次不敢再提梁王,索性只说:“奴婢就是觉得二舅老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我们大哥的家世以后什么样的高门娶不得,他们倒是好肖想!”他合了书本,随手将书丢在鸡翅木的小几上,撞翻了小几上海棠冻石蕉的茶杯:“春妍好大的心气儿,竟想做我娶妻的主了?谁给你的胆子给你的脸?”春妍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哥,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就是觉得……就是觉得大哥配二舅老爷家的嫡次女太委屈了!奴婢这是为了大哥啊!”春桃打帘进来本是要同冯亦程说,京兆尹府已经遣人去请忠勇侯夫人问话了,谁知一进门就看到这副光景,忙用抹布收拾小几上翻了的茶水。冯亦程胸腔内怒气翻腾:“滚出去!”春妍哭着从上房出去,春桃让人重新给他上了八宝茶,笑着劝他:“大哥和春妍生气不要紧,要是摔了这极品海棠冻石蕉叶茶杯,您最爱的一套茶具可就毁了。”他压下自己的怒火,重新拿起书本,翻了一页:“派人悄悄盯着春妍,他的动静随时来禀……”春桃面有不忍,应了一声后,才打起精神说:“大哥,今儿个一早,二姑娘五个陪嫁丫头的爹娘已经去京兆尹府认领了尸身。不到晌午,京兆尹府便派人去忠勇侯府询问忠勇侯夫人将这几个丫头卖给了哪家人牙子。忠勇侯夫人半天攀扯不出,只能承认二姑娘那五个陪嫁丫头照顾我们二姑娘不周,故命人将那几个丫头打死了。眼下京兆尹府的差役正堵在忠勇侯府门口,和忠勇侯府的护院僵持没法拿人。”“忠勇侯夫人的事情,自有京兆尹府头疼,我们且看着就是了。”冯亦程道,“就是不知道这事儿,会不会耽误明日秦朗搬出忠勇侯府。”因着秦朗是奉旨搬出忠勇侯府,忠勇侯不好阻拦心中烦闷不已。忠勇侯秦德昭费尽心机才在户部领了一个户部郎中差,好不容易在这大都城的勋贵中立住脚,这下谁都能拿他府上继母和嫡子龃龉的事情来说上两嘴,当真是骚得慌。还好梁王派府上的参赞亲自过来安抚他,许诺等南疆大事了结,定会向陛下进言擢升他为户部尚书,居要职,到时候看满大都城的勋贵谁还敢瞧不起他!酒楼里雅间内,喝多了的忠勇侯秦德昭想起远在南疆的镇国公府和镇国公世子,倒了一杯酒举杯向天:“国公爷,世子!别怪我……你们国公府功高震主,今上容不下你们,整个朝廷都容不下你们!我也只是听命行事,欠你们的粮草辎重,我来世再……嗝……”秦德昭打了个酒嗝,突然痴痴笑了起来:“来世,我怕是也还不起!”说完,秦德昭仰头将杯中烈酒仰头灌下。“侯爷!侯爷!府上出事了……”秦德昭的长随推门而入,火急火燎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秦德昭一肚子的火,重重搁下酒杯,凌厉的视线朝长随看去,“不就是秦朗搬出候府,还有什么大事?”“不是的侯爷!京兆尹府的差役堵在咱们候府门口,要拿夫人!”“什么?!”秦德昭自知酒醉,以为自己听错了,“京兆尹是吃错药了吗?无缘无故敢上我忠勇侯府拿有品阶在身的忠勇侯夫人?!”“大奶奶被夫人发卖的那五个陪嫁丫头,尸身在城外乱葬岗发现了,那几个陪嫁丫头的爹娘认领了尸体。京兆尹这才来咱们府上拿夫人的,府上的仆人正到处找侯爷,等侯爷回去做主呢!”长随哭丧着脸道。醉酒的秦德昭拍桌而起,眸底尽是凌厉,大怒道:“左不过打死了几丫头,京兆尹府是疯了还是要与本候为敌?”“不是的侯爷,这几个丫头已经脱了奴籍是良民了,夫人这是沾上人命官司了京兆尹府这才来拿人的!侯爷快回府吧!”长随头冒冷汗,就差哭出来了。秦德昭的酒醒了一大半,这国公府是有什么毛病,陪嫁丫头用良民?他秦德昭活了半辈子还从没未听说过陪嫁良民的!“回府!”长随忙取下秦德昭的灰鼠皮大氅替秦德昭披上,扶着秦德昭下楼。刚出酒楼门槛,秦德昭正要上马车,就见表兄御史中丞司马彦的车驾停在了他马车前面,司马彦抬手撩开马车车帘望着秦德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