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陈庆生急匆匆从对面医馆出来,对冯亦程长揖到底才开口,“对面回春堂的刘大夫说,老人家刚才被踹了这一脚,淤积在心肺处的血吐出来,倒是因祸得福!咱们府上马夫的血已经止住了。小童也只是皮外伤擦几天药就能好。”冯卿玄已然对冯亦程恨之入骨,再做不出俯首低眉的模样,怒目切齿对压着他的国公府护院吼道:“没都没事了还不放开我!”护院没有得冯亦程的命令,不敢松手,将急于挣扎的冯卿玄按得更用力。见冯卿玄一副死不悔改的强硬模样,他一颗心沉到谷底,再无教导之意。“祖父定下家规,冯家军军规便是家法!欺凌百姓者……军棍三十,冯家子嗣有犯者,罪加一等!棍五十!”冯亦程目光灼灼如青天明镜,咬牙切齿道,“平叔,向满江楼掌柜借棍,就在这长街,给我打!”冯卿玄睁大眼望着冯亦程。“不可啊!”妇人连跪带爬至冯亦程脚下,叩首哭求,“玄儿还小啊大哥!这五十军棍下去就是要了玄儿的命啊!打不得!打不得啊!”“冯家嫡子冯亦程十二岁那年,为追贼寇马踏麦田,生受六十军棍!冯家二女冯锦绣十岁随军出征,行军途中坐骑误伤樵夫,领五十鞭!他们受罚时哪一个不比你儿子年纪小?”冯亦程对妇人这作为深恶痛绝,声声拔高。“大哥,棍已经借到了!”卢平拿棍回来。妇人看到那么厚实的木棍,惊慌失措哭出声来,忙爬回面色惨白的冯卿玄身边,用力把人抱住:“玄儿是镇国公府的骨肉身份尊贵,这五十棍……我来替玄儿受!求大哥成全!”“怎么年纪小推搪不过去,你又要来和我谈尊贵?!”冯亦程冷笑一声不急也不恼,只慢条斯理说,“宣嘉三年平城之战,西凉大军困城,我军粮绝三日。我父镇国公府世子为守住平城一线以免西凉大军入境屠杀我大晋子民,擅取城内百姓家畜牲口为将士充饥终等来援军。平城大胜,我父向百姓叩首告罪,雪中赤身领两百军棍!曾言国法军规面前无贵贱!要说尊贵我父不尊贵吗?!你儿子一个庶子,又有什么碰不得打不得的?”冯亦程握紧手中手炉,嚼穿龈血:“把人拉开,给我狠狠地打!一棍都不能少!”在妇人的哭喊声中,冯卿玄被护院压倒在地,卢平亲自执杖,实实在在木板击肉的闷响伴着冯卿玄的惨叫响彻整个长街。三十棍时,冯卿玄臀部已然沁出鲜血,惨叫的声音都有气无力。楼上的纨绔们看得触目惊心,那板子好像落在自己身上似的,跟着一起牙疼。可偏偏冯亦程立在那里,表情冷冽的没有任何变化。五十棍毕,冯卿玄已然不省人事,妇人挣脱护院冲过去抱着冯卿玄撕心裂肺的哭。冯亦程心头那股恨意还未全消,但也能当真在长街杀人,只淡漠开口:“让人把他抬回府中,请大夫好生医治!”“是!”卢平应声,吩咐人去请大夫,又将冯卿玄抬上马车。“陈庆生你留下,送被伤了的老夫人和孩童回家,好生致歉安抚!”冯亦程道,“回府吧,我乏了!”见冯府大哥的马车过来,围观的百姓自发分开一条道让马车通过。上了马车,冯亦程单手搭着迎春枕,疲惫地闭上眼,喉头翻滚,眼角似有泪水莹莹,悲凉荒芜的情绪填满了胸腔。他今日在这里说起兄弟妹妹和父亲的过往,脑海里不也由浮现出祖父、父亲各位叔叔席地坐于营前篝火畅快拟战模样。冯家兄弟出征前生龙活虎斗志昂扬的景象,在冯亦程眼前一幕幕掠过,冯亦程克制不住全身都在发抖。今日,明明远比冯亦程预计的要顺利,势必会将冯家声望推向更高点,可说起冯家祖训,忆起冯家的忠君为民……为这大晋国为大晋百姓所做,却落得主疑臣诛的下场,他便恨如头醋。是大晋皇室,负了冯家的世代忠骨。蒋嬷嬷早早便在国公府门处候着冯亦程,试冯卿玄品行的事是得到大长公主允准的,毕竟倘若镇国公府男儿当真全部死于南疆国公府就仅剩这一子,有大长公主在,此子承袭镇国公之位的可能性极大。人心隔肚皮,又不是从小在国公府长大,不试大长公主亦不能心安。坐在软榻上的大长公主听完冯卿玄所作所为,拨动佛珠的手一个劲儿的抖。若不是冯亦程在,今日镇国公府百年名声跌进泥里不说,动辄称镇国公连皇帝都不敢惹……要诛人九族,这话传入皇帝耳朵里,怕是要让皇帝对白家生疑。大长公主闭了闭眼:“阿宝做的很好!此子暴虐成性,怕是要费些功夫教养……先让人看着他,把他拘在府中莫让他闯祸就是了。”祖母到底是年纪大了,即便知道冯卿玄是个劣货……也狠不下心把人送回庄子上。她心有不服,却还是颔首称是,明显已不愿再多言。从长寿院出来,冯亦程注意到院门灯下堆着两个半人高的雪人,雪人的嘴巴是用花生米摆成的一弯笑。想起今日在满江楼门前,击中冯卿玄膝窝迫使冯卿玄跪下的那粒花生,冯亦程紧攥着手炉垂眸,心头忐忑不安。萧容衍身手居然如此厉害,可他……为何要出手助他?!他记得,上一世随梁王出征,大晋大燕两军对峙,冯亦程设计想活捉萧容衍,却只生禽了萧容衍身边前锋将军岳全勇。岳全勇曾言……若不是萧容衍曾受重伤伤了心肺,以萧容衍的武功能耐他们断断不会中了冯亦程的诡计却不得脱身,看来并非虚言。蒋嬷嬷见冯亦程望着雪人出神,笑盈盈道:“这是今日五姐儿和六姐儿给大长公主堆的!”冯亦程点了点头:“嬷嬷回去伺候祖母吧,不必送我。”蒋嬷嬷打帘进来见大长公主有些晃神,轻着脚步走至大长公主身侧,轻轻替大长公主捏肩膀。大长公主望着隔扇的方向低声问蒋嬷嬷:“嬷嬷……你说阿宝是不是怪我那日质问他是否有反心?如今在我这里阿宝都不如往日那般亲热了。”“大长公主宽心!大哥儿是您亲自教养长大的,大哥儿的孝心您还不知道吗?”蒋嬷嬷笑着替冯亦程说话,“咱们府上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大哥儿到底还是个孩子,难免力不从心,大长公主要多多心疼心疼大哥儿才是,怎么反到要个孩子回头来哄您了。”听蒋嬷嬷这么说,大长公主疲惫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低笑一声:“你说的对,是我不好,你一会儿将我库房里的那副帝王玉棋子找出来,明早给阿宝送去,他就喜欢摆弄这些。”“一会儿伺候大长公主安置,老奴就去库房找。明日一早正好天绣坊要来给府上送小年夜进宫赴宴的新衣和首饰,回头老奴将棋子一并给大哥儿送去。”蒋嬷嬷说。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又拨弄起佛珠:“魏忠今日去看过暗卫队回来后怎么说?”“魏忠说,暗卫队虽说养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不曾动用,可暗卫队的队长万若重按照规矩,还是每人取一徒,考教人品德行后,传授毕生所学。万若重让魏忠传话回来,新成的暗卫队可用,静候大长公主吩咐。”蒋嬷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