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五指并拢指向国公府正门内排放的二十多口棺材:“你们告诉我……若是我祖父害死了你们的儿子,谁害死了我祖父?!谁害死了我们冯家儿郎?!我冯家连十岁的孩子都血洒疆场!你们谁家十岁小儿曾奔赴战场?!谁家十岁小儿能驰马举剑杀贼寇?!谁家舍得十岁小儿死战殉国?!谁家?!”他声声拔高,接连数问,字字珠玑,声震如雷,却也绞得他心肺撕裂般剧痛难当,全身颤抖发麻。百姓亦是被冯亦程这番话,震得毛发耸立,热泪盈眶,被冯家之忠义感佩的心头酸楚难当义愤填膺看着前来闹事的宵小之徒。原本暂居国公府养伤的秦尚志,听闻有兵士家眷在国公府门前闹事,匆匆赶来意图替冯家解围以答谢冯府收留之恩。没成想他刚带伤赶到,便听到冯亦程这一番撼人肺腑,**气回肠的质问,连他亦是热泪沸腾,恨不能立时提剑与冯家男儿同战沙场,热血报国。脸上带血的冯锦绣紧紧攥着胸口衣裳,跪地仰望苍天痛哭:“祖父,你睁开眼看看……这就是我冯家拼死守护的民!我冯家为万民舍生忘死……长兄为诛杀贼寇身受重伤!冯家男儿满门皆死!换来的竟是污名!祖父……你教导我们为民舍生忘死,爱民护民!可谁来护我冯家啊!”听到二姑娘冯锦绣跪地痛哭的呼声,冯锦稚死死咬着牙,忍耐了多日终于痛哭出声。身着孝衣的冯家家仆,早已经热泪滚滚,有的跪地痛呼喊着国公爷,有的紧攥着手中的木棍恨不得将那些闹事者乱棍打死。围在国公府门前原本看闹的百姓已然泪流满面,为冯家风骨,为冯家这份护天下万民之心。百姓们用衣袖抹泪,咬牙切齿怒骂在国公府门前闹事的那群兵士家属。“刚才闹事的那个是王二狗的后娘,就是个见利忘义的……王二狗不是他亲生的他当然盼着王二狗死了!人家镇国公府保家卫国满门男儿都死了!他倒是好大的脸,竟然来国公府门前闹!分明就是想要讹钱!没心没肺的狗东西……”有百姓怒骂道。“呸!不要脸的东西!镇国公府护我大晋百姓,人家家里天大的丧事,他还好意思来讹钱!就应该把这些跪在国公府门前闹事的都丢到边疆,让他们一家子受受西凉南燕大军的折磨!他们才知道国公府的好!”“镇国公府儿郎皆身死,如今西凉南燕联军大破南疆,大梁、戎狄虎视眈眈,以后……有谁能护我大晋啊!”“怕什么!国公府儿郎女子都是顶天立地好样的!还有曾和国公爷上过战场的大哥、二姑娘、三姑娘在!大哥更是曾手刃蜀国大将军庞国平,踏平辱我大晋的蜀国!”那人话说完,百姓看向高阶之上的冯亦程,只见冯亦程双眸含泪面如冰霜,头上带伤的冯锦绣紧捂心口,哭得两个丫鬟扶住才勉力立住,百姓心里亦是难受不已。冯家大哥和二姑娘、三姑娘再厉害,也只是未及桃李之年的女子……“这群狗东西都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这个时候来国公府门前闹,都不怕寒了国公府遗孀的心!”有百姓已经哭出声来,百姓们情绪互相感染,渐有群情激愤之势,狠狠瞪着那群跪在国公府门前闹事讨公道的人,跪在最后方的已然悄悄往后挪准备趁人不备溜走。那位闹得最凶的王二狗继母,惶惶不安,抖成一团。看着那些眼神恨不得将他吞之入腹生吞活剥的众人目光,他左瞧右看竟然无处可躲,故作强硬道:“你们国公府功劳是大!可谁还会嫌功劳太多太大!当然是越多越好!”双眸含泪的冯锦桐,上前一步,咬牙切齿:“你敢提军功!是什么样的军功,要我冯家陡增二十多口棺材厅堂摆都摆不下,只能委屈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军功!要我年迈祖母痛失丈夫,痛失儿子和孙子?!你们既来我国公府门前大闹,那你们告诉我……我祖父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军功?!”在场百姓被冯锦桐的话所感,情绪越发激动,有壮年男子已然撸起袖子嘴里骂娘,恨不得将闹事者活撕了。“娘的!人家全家男儿为国为民而死,你们还没完没了在这里闹事!信不信老子抽死你!”吕元鹏同萧容衍带着一行护卫,押着两个被绳捆住浑身是血的贼人,牵着马慢悠悠往国公府走。两人正议着一会儿怎么同镇国公府说这件事时,吕元鹏便远远瞧见国公府门前乌泱泱围了好些人。“萧兄!我先行一步去看看!你带人随后过来!可别抢我的功啊!”吕元鹏说完一跃上马,腿夹马肚疾驰而去。萧容衍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极为犀利深沉,他已然注意到立在国公府门前一身孝服的冯亦程,侧头吩咐:“先派两个护卫先将那两人带过去。”“是!”萧容衍属下应声。想起字条之事,萧容衍暗敛的眸色越发深不见底。虽不知字条是否出自冯大哥之手,亦不知这位冯大哥是否已知他身份。可如今既然送纸条之人按兵不动,不曾挟恩提任何要求,亦没有拆穿他身份,他便以不变应万变,静待便是。不过他猜,纸条之事约莫同这位手段城府颇深的白大哥脱不了干系。“冯大哥!”吕元鹏驰马快逼近人群时,勒马跳下马背,手里握着马鞭挤出人群疾步冲上高阶,恭恭敬敬对冯亦程长揖到底,又转过身看着眼跪在国公府门前闹事得人道,“今儿个一早,我和萧兄得到消息,有两人买通了一些兵士家眷,要来国公府门前闹事,想来就是这些人了……”听到萧兄二字,冯亦程抬眼。不远处,披着灰鼠皮大氅的萧容衍,在十几名侍卫护卫下,牵马缓缓步行而来,风度翩翩从容悠然。凑热闹的百姓听到侍卫呼和声,回头。只见腰间佩刀人高马大面无表情的侍卫,拎着两个全身血淋淋的男人朝国公府走来,百姓纷纷避让出一条路。“冯大哥!今儿个一早,我听闻冯家十七儿郎的事情难过不已,来国公府的路上遇到了萧兄,正巧萧兄家里的家老正在同萧兄禀报,说今早替萧兄给几户困苦人家送银子,没成想路过城郊破庙时听有人给兵士家眷分发了银子,说让来国公府闹事,就让这群人说国公爷刚愎用军为青史留名,贪功拿兵士的命不当命!说闹完事之后再给他们每人五十两银子!”“好阴毒的手段!这是要至我镇国公府遗孀于死地啊!”冯锦桐身侧拳头紧紧攥在一起。那群来国公府门前闹事的兵士家眷抖成一团,吕元鹏连地点都说得如此清楚,看来是事情已经败露,有人想要遁走却被百姓和侍卫拦住,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跪求什么都抖了出来。“大哥饶命啊!就是这两个人给了我们一人二十两银子,让我们来国公府门前闹事的!”“大哥!大哥我银子不要了!我都给您!全都给您!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您饶命啊!”“冯大哥,你猜怎么着?”吕元鹏甩开大氅下摆,用手中马鞭指着地上全身血糊糊的男人,“这两个男人,就在破庙等着这群蠢货回去,准备把这群贪财忘义的蠢货全都宰了!然后再诬赖到镇国公府的头上,以此来抹黑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