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功逼迫镇国公出战,兵败弃百姓于不顾,就这两条足以阻断信王登顶之路!齐王心跳的速度极快,储位向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信王为嫡,他为长!虽说他自知没有文治武功之大能,却也不想让这江山落于信王那种心胸狭隘,只知享乐之徒的手中!既然想要那至高之位,他便不能不为自己谋划争取。董氏看着手中的竹简,血气直冲头顶,脑中麻木空白,齐王话音已然听不见,他目眦欲裂,泪如泉涌,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烧成灰烬。二夫人刘氏跪在地上,翻看完一侧竹简,没有找到自家丈夫儿子的信息,又撕心裂肺哭着换了另一册。冯锦桐手握竹简,紧咬着牙关,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滔天情绪,力求口齿清晰,念道:“腊月初二,斥候来报,西凉二十五万主力埋伏于川岭山地,困白岐英驰援四万兵甲于中。信王督促元帅冯威霆率全军主力奔赴川岭山地,与白岐英里应外合歼灭西凉主力。元帅疑有诈,信王奉天子命督战,强命冯威霆出战,抗命则斩冯威霆九族。”百姓见冯锦桐当众读行军记录,纷纷凑上前,仰头望着立在国公府门内的冯锦绣,心中惊骇。原来竟然是信王强命镇国公府出战!“腊月初十,副帅冯岐山被困凤城五日粮绝,南燕大军活捉冯家五子阵前脱衣剜肉羞辱,欲逼冯岐山投降,副帅决意为护凤城百姓撤退与南燕铁骑死战拖延时间,含泪举箭射杀冯家五子。副帅冯岐山言,家中独子有高龄父母者退后一步,未成家留后者后退一步,余下……敢为我大晋百姓而死者,随我出战迎敌!冯家十七子,年十,执剑上前,称敢舍血肉随父上阵为大晋百姓死战,绝不苟活!冯家军深受十岁小儿所感,纷纷拔剑三呼,宁死战,不苟活。”冯锦稚更血气直冲头顶,疾步上前随手抓了一册竹简展开,气息不稳念道:“腊月十二,疾勇将军冯卿明灭西凉小股骑兵,带一千兵力回营驰援。营地已为平地,疾勇将军救残兵十人……残兵称一日前,信王见南燕五万大军前来,弃营带三千兵力退逃。守营疾风将军冯卿瑜派五百兵士疏散后方百姓,率一千五百将士应战,疾风将军身死,尸身被焚。”“原来是信王!信王太不要脸!竟然带着三千人夹尾逃了!”“他娘的!就这……信王还好意思说国公爷刚愎用军!明明就是他逼着出战的!”“太不要脸了!可怜镇国公府满门男儿,竟然就这样被葬送了!”百姓哭喊叫骂着,顾不上信王乃是天潢贵胄,乃是皇帝嫡子,悲痛欲绝又怒火中烧,恨不能活活撕了信王。“腊月十三,疾勇将军死守丰县,南燕大军攻城。疾勇将军冯卿明称数百万生民在后主,冯家军背水一战,不战至之后一人,誓死不退!为乱大晋军心……”冯锦稚读到这里,声音突然嘎然而止。他握着竹简的手咯咯直响,怒火和悲痛撕心裂肺几欲化作喷薄而出哭吼,胸腔内灭顶的恨熊熊燃烧,椎心泣血,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句:“云破行阵前斩冯家十七子头颅,刨腹辱尸,冯家十七子腹内尽是树根泥土……”镇国公府门内,门外,一片寂然。四夫人王氏听到儿子惨死的状况,整个人呆若木鸡,所有情绪凝滞后,喷薄爆发,他死死揪着自己的衣领,望着儿子的棺木,歇斯底里惨叫了一声迎头朝棺木撞了过去。“护住四夫人!”董氏睁大了眼喊道。萧容衍身边护卫身形极快,竟在四夫人王氏头堪堪离棺木一寸之距,把人给拉住了。冯亦程只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头如被浇了一勺热油,直到见四婶被萧容衍的护卫护住,紧紧攥在袖中的手才缓缓松开。董氏冲过去一把抱住四夫人,哽咽道:“四弟妹!你切不可做傻事啊!”“这天杀的信王!没心肝的狗东西!他凭什么这么对冯家!凭什么这样对我的儿子!老天爷啊……你不长眼啊!怎么没让信王那个狗东西死在战场上!怎么不让他死!”柔弱的四夫人,丈夫、儿子皆死,已无所畏惧,管他皇室贵胄,管他圣上嫡子,他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难不成还不能痛快咒骂一次吗?!“母亲!”“母亲!”五姑娘和六姑娘扑过去跪着抱住四夫人的腿,哭着。“母亲,女儿已经没有了祖父和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啊!”六姑娘白锦华哽咽难言。五姑娘白锦昭哭道:“我和妹妹虽然不是母亲亲生的,可我们自幼是母亲抱大的,母亲就是我们的亲娘……您要是随爹爹弟弟去了!我和妹妹该怎么办?!”四夫人王氏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一对孪生庶女,心头一软,整个人瘫软下来,抱着两个庶女失声痛哭。那日信王扶灵回城,给国公爷和冯府小公子用的是薄如纸张的棺材,那冯家十七子出征时还没有马高,为国战死……那黑心干的信王竟然都不曾让人将小公子的头颅缝合,存着折辱之心就那么带回来,简直是丧尽天良!十岁孩子尚且为国血战,死的那样凄惨,无粮可食……腹里尽是泥土树根!这大晋国自有冯家镇守之后,敌国不敢来犯,丰衣足食,谁家娃娃挨过饿?!就是那街边乞儿……怕都不曾吃过泥土树根。他信王一个皇子,一个马大人高的汉子,竟然狠毒至此,懦弱至此!还将一应过错全部推到为国捐躯的忠烈身上!此人不仅无耻狠毒,懦弱自私,还是个毫无羞耻之心的寡廉之徒。冯亦程咬紧了牙关,痛过哭过也疯魔过,再听这行军记录,他以为自己心中已痛到麻木,可胸腔里还是犹如被人陡然浇了一碗热油,仇恨剧烈燃烧了起来。他含泪从母亲、二婶、冯锦桐、冯锦稚手中拿过竹简,抱于怀中,在冯家灵堂前郑重跪下叩首。再抬头,那双眼灼灼如烈火,周身的凌厉杀气宛如尸山血海中归来的罗刹:“祖父、父亲、叔父弟弟被奸佞无耻之徒迫害屈死,我冯亦程今日在冯家忠魂灵前起誓,誓为冯家亡魂争一个公道,不使刘焕章、信王之流偿命,不得青天明镜,万死不休!”说罢,冯亦程利落起身,挺直了脊梁踏出镇国公府正门。萧容衍幽邃黑沉的视线望向冯亦程坚韧的背影,眯了眯眼……冯家大哥依旧还是那个骑烈马斩敌军的血性男儿。要信王偿命这样的话,除了冯家大哥,满大都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白大哥,这是要带行军记录去哪儿?”齐王颇为心急。立于镇国公府牌匾之下,孝衣衣角翻飞的冯亦程转过头来,他咬着牙说:“去宫门前,去敲登闻鼓!去为冯家鸣冤!为我屈死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讨一个公道!”齐王睁大了眼,明白过来白大哥……这是要去逼他的父皇!“长兄!我与你同去!”涕泪横流的冯锦桐紧攥着衣摆,抬脚跨出门槛,表情坚定。双眸猩红的冯锦绣咬牙站起身:“我也同去!”“我也去!”冯锦稚的话音刚落,就听大长公主如洪钟的声音从后传来……“阿宝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