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相信陛下的眼光,秦朗是陛下赞许过的好儿郎!微臣亦在大理寺多年,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过!却很少见有儿郎能有秦大公子那般清明的目光!微臣愿意相信秦朗的确是个难得的忠义儿郎,而非奸诈狡猾之徒!”大理寺卿吕晋这些话有几分肺腑之意,秦朗目光清明透亮,的确不像大都城内那些老油条一般的纨绔。皇帝听了大理寺卿的话,想了想,侧头高德茂吩咐:“去让谢羽长把秦德昭给朕提来,朕亲自审问。”“是!”高德茂匆匆告退出殿,命御林军统领谢羽长去提秦德昭。不过多时,谢羽长竟一人回来,回禀皇帝秦德昭自尽于狱中。大理寺卿吕晋睁大了眼,吓得立时跪地:“陛下!都是微臣看看管不力!请陛下恕罪!”皇帝死死咬着牙,沉默片刻问:“可曾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留下,臣去的时候人还是热的,应该刚死没有多久!”谢羽长道。皇帝脊背靠于龙椅上闭上眼,心头烦躁不已。忠勇侯秦德昭畏罪自尽于大理寺狱中的事情,又在大都城掀起一层风浪。秦朗坐于大理寺内,听到父亲自尽的消息,险些摔了手中的茶杯。他以为他已经够快了,拿到名单他便立即回候府与父亲的幕僚商定说词,他以匕首抵着脖子才得以带着父亲的幕僚、护卫,来大理寺认罪,原本想着在天黑之前让此事传至天听,必能让父亲多活几日。可,竟还是晚了。若父亲非被灭口,而是自尽,那父亲便是在决意保住秦家满门荣耀时,就已有了必死的决心。不多时,大理寺卿吕晋回来,他看着面色苍白的秦朗,说了句节哀:“陛下已经命人将刘焕章妻弟孙毅明捉拿归案,待审问孙毅明后,若能洗脱了你父与刘焕章勾结的嫌疑,忠勇侯诸人才能自由出入,你且先回忠勇侯府,不要胡乱走动!”秦朗恭敬对吕晋长揖到地:“晚辈,可否带家父回府安葬?”吕晋摇头:“陛下要查你父死因,如今你父尸身还不能归家。”秦朗身侧的手紧了紧,再次对吕晋行礼。离开大理寺,秦朗让随从去给冯锦绣报了个信,他得回忠勇侯府准备父亲丧仪,但一进忠勇侯府怕就难以出来,叮嘱冯锦绣好好留在冯家为国公爷守孝。此时,镇国公府主子都聚在大长公主的长寿院内。皇帝下旨册封镇国公为镇国王,按理说葬礼规格还得提高一个档次。可那日在皇宫,大长公主已同皇帝说过,葬礼简办。皇帝给了镇国公体面追封为王,何尝不是因为大长公主自请去爵位的许诺在前?!故冯家需更加谨慎谦卑,才能得以保全。大长公主精神不大好,半倚着西番莲纹的姜黄色大团枕,强撑坐于软榻之上,拨弄着腕间缠的一串沉香木佛珠:“就定在初十出殡吧!”董氏点了点头,那满院子的棺材摆在那里,一看到便会想起丈夫、儿子尸骨无存,那痛时时割心,不如早日下葬,或许眼不见便不那么痛了。大长公主话音刚落,蒋嬷嬷便匆匆进门,行礼之后道:“大长公主,传来消息忠勇侯在狱中自尽了,如今二姑爷已经回忠勇侯府准备丧仪,刚才二姑爷派人来传信,说就让二姑娘留在冯家莫要回忠勇侯府。”刘氏沉不住气,惊得一下站起身来,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这会不会连累姑爷?”冯锦绣下意识看向坐于灯下半垂着眸子的冯亦程。他手里捧着半凉的茶杯,心里明白这是梁王动手灭口了。“二婶儿别急,若是会连累秦朗,秦朗怕走不出大理寺。”他搁下手中杯子,“秦朗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亲自赞誉过的世族子弟表率,陛下不会自扇嘴巴。更何况……此次是秦朗大义灭亲,尽忠舍孝,我估摸着……等事情了了,后面还有嘉奖。”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对自己这个侄子大长公主也算是了解:“阿宝说得不错,你且放宽心,不论如何还有我在,断不会让锦绣的姑爷出事。”刘氏这才点头,含泪对大长公主道谢。从大长公主院子里出来,冯亦程挽着董氏的手臂陪董氏一边往院子外走,一边低声说事:“母亲放心将府内一应调度交由我,我一定将冯府看牢,必不会出乱子,母亲就好好准备初十的事情。”董氏攥着冯亦程的手轻轻揉搓:“你做事谨慎,母亲很放心,就是怕你太累。”同董氏分别后,他在去灵堂的路上问佟嬷嬷:“派去看着春妍的人,可说那边儿有动静了吗?”“还没有!”佟嬷嬷扶着他的手,低声说,“倒是昨日,春妍到老奴这里来哭哭啼啼,说知道错了,想回到大哥儿身边伺候,还塞给了老奴一只金镯子,老奴收下了。”朱漆雕花的长廊里,挂于檐下的白灯随风轻轻摆着。冯亦程捂着手炉,神色平静温和。春妍是因为什么被挪出清辉院的国公府上下都清楚,自然不会给春妍什么好脸,要不是春妍有平日里冯亦程赏他的那些物件儿和银子撑着,他怕是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眼看着傍身的东西……快被那起子拜高踩低的下人明偷暗抢拿光了,他这才想起清辉院的好处来。重生回来后,他一直再想,上一世信王是如何将那几封仿了祖父笔迹的信放入祖父书房的。能出入祖父书房的人不多,除了祖母大长公主之外,便是他。他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春妍身上,前生他对春妍信任有加,春妍与春桃是他面前最得脸的大丫头,倘若春妍借口要替自己从祖父书房拿东西,或借口替自己将祖父书房里的书还回去,趁机将信藏于其中呢?前生在祖父书房搜出那几封信时,他已被董氏送出大都城,具体细节不甚清楚,全凭猜测。如今他已经做好了局请君入瓮,那便将春妍重新放回身边,派人仔细盯着他。片刻后,他幽幽开口:“这几日倒是想起了那油茶面的滋味,可不论是大厨房、小厨房,还是春桃、春杏他们,都做不出那个味。”佟嬷嬷早已活成人精,自是听明白了冯亦程的话,只道:“往年冬日里,春妍那丫头喜欢做油茶面这个吃食,得了大哥不少赏!大哥想这个味儿了,老奴便去提点提点春妍,权当没有白收他送的金镯子!”“嬷嬷去办吧!春桃陪我去灵堂就行了。”他说。春妍听佟嬷嬷说,今日冯亦程想吃油茶面,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自给佟嬷嬷磕头:“多谢佟嬷嬷指点!多谢佟嬷嬷指点!”“咱们为奴为婢的,能攒下些可拿得出手的物件儿不容易,我总不能白收你的金镯子。”佟嬷嬷眉目间带着几分凌厉,“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若是大哥真念旧情准你回清辉院,你皮给我紧着点儿!要是再犯……不等姑娘开口,我就先料理了你,到时候你可别说嬷嬷无情。”“知道了!知道了!嬷嬷放心,奴婢定然不会再犯,只全心全意侍奉大哥!”春妍说着又从怀里摸出几颗冯亦程赏的金花生递给吴嬷嬷,情真意切,“这是奴婢最后一点儿私房,还是去年大哥赏的!就算是春妍答谢嬷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