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辉院,春杏忙让丫鬟捧了温水过来,伺候冯亦程洗漱,又安排丫头摆上几样清淡的小食,让冯亦程好歹吃点儿东西再睡。“下午纪庭瑜可曾醒来过?”他用热帕子擦了脸,转头问春桃。正在整理床铺的春桃咬了下唇,克制着鼻酸将被子抖得更大力了些,答非所问故意笑着岔开话题:“我听说今日纪庭瑜的媳妇儿来了,说要亲自伺候纪庭瑜,我偷偷去瞅了一眼是个顶漂亮的娘子呢!”佟嬷嬷交代了,纪庭瑜突然陷入昏迷的事情暂时不能让大哥知道,纪庭瑜是冯家功臣,洪大夫必定会尽心救治,没得让大哥跟着一起白操心,这些日子大哥每日就睡那么一两个时辰已经够累了。纪庭瑜年前娶了新妇的事情,前几天他听卢平说过。他将帕子递给丫鬟,转过头来叮嘱春桃:“纪庭瑜家中无长辈,想必新妇一人在家心里也不安,让他们夫妻团聚也好,吩咐下面的人礼待纪庭瑜妻子。”“大哥放心,夫人得知纪庭瑜妻子过来了,便让秦嬷嬷亲自去提点过,下面的人对纪庭瑜的媳妇儿很是恭敬。”春桃已将帐子放了下来,“大哥快用点东西就歇着吧!我点了些助眠的香,明日还有的忙呢!”从年三十消息传回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他的确很是疲乏,可心里却放不下锦桐说今日蒋嬷嬷带人匆匆去祖母长寿院的事。“春杏,你叫佟嬷嬷进来我有话要问他。”“是!”春杏福身退出去。他坐于方桌之前,端起春杏放在黑漆小桌上的温水喝了两口,刚用了两块点心,佟嬷嬷便来了。“大哥。”佟嬷嬷行礼。“事情查问清楚了吗?”他端起羊乳喝了一口。如今府内一应调度董氏都已全权交于冯亦程,佟嬷嬷是冯亦程身边的最得脸的嬷嬷,查问起这些事情来十分顺利。“查清楚了,今日蒋嬷嬷带进府的那个婆子是外院的姓祁,今日蒋嬷嬷遣了几个婆子去庄子上接二爷的庶子,那个祁婆子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是那祁婆子一个人回来要见蒋嬷嬷,再后来蒋嬷嬷就把人带到了长寿院。从长寿院出来那婆子又去了庄子上,随后才同二爷的庶子一起回来的!后来老奴再去找这个婆子,就找不到了!一起去庄子上接人的婆子、马夫竟都不在!”蒋嬷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对了,纪庭瑜的媳妇儿,也同这个祁婆子还有二爷的庶子一道回来的,听说纪家就在这个庄子上。”去接那个庶子……却又一个人回来,匆匆见了祖母,第二趟才将这庶子接回来,这事本来就透着古怪。如今去接人的婆子、马夫都不见了,这里面要是没文章他不信。不是他草木皆兵,而是如今冯家决不能行差踏错。二叔那个庶子本就不是一个老实的,不论他又闯了什么祸或做了什么孽,他都必需全部知晓才能有对策,这样冯家不至于突然被人拿住把柄,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去庄子上接人的刃都不见,明显是庄子上有事发生,有人想将此事瞒住,越是如此……他便越是不能装做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抬眼看向佟嬷嬷:“此事,嬷嬷还未惊动蒋嬷嬷吧?”“若刚才大哥没有唤春杏来叫老奴,老奴就准备去长寿院问问蒋嬷嬷了,毕竟大哥儿关心祖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佟嬷嬷低声道。“嬷嬷去吧!一会儿不论蒋嬷嬷说了什么,嬷嬷都记清楚了一会儿一个字都不要差的告诉我!”“是!”见佟嬷嬷出门,他也放下筷子起身,强撑起精神:“春桃,拿我的大氅,我去见一见纪庭瑜的妻子。”既然纪家正巧在那庶子待的那个庄子上,纪庭瑜的媳妇儿肯定知道庄子上发生了什么事,之所以让佟嬷嬷记清楚蒋嬷嬷的每一个字,不过是想知道这纪庭瑜的媳妇儿到底是站在哪一头的。倘若蒋嬷嬷和纪庭瑜媳妇儿每一个字都说得相差无几,那便是提前对好了说词,背诵牢记再心底用来对付他的,那么……庄子上的事他便必需要派人细查。“大哥!”春桃眼睛发红。他回头见春桃抱着他的狐裘大氅咬着下唇立在那里不动,伸手拿过大氅,低声问:“怎么了?”“大哥!”春桃突然跪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哭出声来,“其实纪庭瑜不好!今儿个下午纪庭瑜媳妇儿来之前,纪庭瑜突然怎么叫都叫不醒!佟嬷嬷已经派人去请洪大夫了!佟嬷嬷心疼大哥这些日子辛苦,不想让姑娘白白担心叮嘱我不让说……”他只觉全身的血液直冲上头顶,脊背僵直了那么一瞬,出门迎风疾步出了清辉院门。“大哥!”春桃一路跑跟在冯亦程身后,扶住冯亦程,哭着认错,“都是奴婢不好,奴婢错了!奴婢不该瞒着大哥,大哥您慢些!”他人到纪庭瑜这里时,并不见洪大夫,只有一个陌生的郎中正坐在方桌前的油灯下打盹。看到面色惨白没有血色的纪庭瑜闭眼躺在那里,怒火直冲天灵,头皮都是麻的:“人呢?!洪大夫人呢?!守在这里伺候纪庭瑜的人呢?!”郎中被吓了一跳,突然惊醒险些摔倒在地,看到眼前身着孝衣面色阴沉的男子,知道这是主家连忙行礼。一个年轻妇人手中端着刚熬好的药匆匆从门口进来,睁着圆圆的眼睛,不知所措看向冯亦程。他转身,看到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姑娘手中捧着汤药,惶恐不安看向自己,声音压不住:“你是纪庭瑜的媳妇儿?”“回答大哥,民妇是纪柳氏!”那年轻妇人忙福身行礼,低垂着眼睑不敢直视冯亦程。“洪大夫人呢?!”他压着怒火问。“听说被请走了……”年轻妇人说。他凌厉的眸子凝视垂眸不敢抬头的纪柳氏,眼神冷如寒冰:“春桃你速去我母亲那里,命人速拿我母亲的帖子去请黄太医!”“是!”春桃忙跑出院子。“纪庭瑜怎么样了?”他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问大夫。“这……这……这汉子失血过多,救治不及时……”这野郎中的话和洪大夫的话全然不同,他没有这个心思继续听下去,掀了帘子出来高呼一声:“来人!”守在外院的伺候婆子忙小跑进来:“大哥!”卢平本再巡夜,不想遇到疯跑前往董氏那里的春桃,知道纪庭瑜这里的情况忙赶了过来,谁成想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冯亦程怒火冲天的汗声音,也进了院子,行礼:“大哥!”“洪大夫被谁请走了?!”他问那婆子。冯亦程周身杀气毕露,吓得那婆子忙跪倒在地:“回大哥的话,是永定侯府的小公子腿摔折了到现在还没醒,永定侯夫人听说洪大夫是太医院院判黄太医的师兄,就求到大……大长公主处,原本是说洪大夫去看上一看就回来了,不知道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我们府上派人去请了,可是……可是他们说永定侯府小公子矜贵,必需等他们小公子醒了才放洪大夫!”一听这话,他攥紧了拳头,永定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他声音止不住拔高:“卢平你带两队护卫速去永定侯府给我把洪大夫接回来,若黄太医在那里一并给我带过来!若永定侯府敢拦,就告诉他们……纪庭瑜是为我冯家、为我祖父、为数万冯家军舍命护竹简回来还他们以清白的忠勇之士!是我冯家的恩人!谁敢和纪庭瑜抢大夫就是和我冯家过不去,我冯亦程将倾毕生之力将其全族斩尽!别说一个小公子……就是鸡犬也别想留!若永定侯府还拦……不论拔剑杀人还是血染永定侯府,半个时辰之内必需给我把人带回来!一切罪责我冯亦程一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