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所图仅仅只是守住大晋如今的霸主地位,道不同不相为谋,却暂时还可以利用。想到这里,他陡然愣住……当初皇帝对祖父说那番话的时候,是不是也存了他这样利用的心思?经历这么多之后,到底他还是变了,他辜负了祖父的教导,辜负了冯家的祖训,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不过,他不悔。前路崎岖,只要能保全冯家,保全冯家军,完成冯家数代人的志向,他便当一个光明磊落的小人。见冯亦程迟迟没有答话,太子手心攥紧,问:“冯将军以为孤所言不妥?”“言以为,太子所言甚是!”他抱拳向太子行礼。大事敲定,太子怀着愉悦的心情去巡营,在将士面前表彰了冯亦程,与将士们同饮,又肯定了冯亦程的战功。既然要收服这个人,太子必然会将事情做的漂亮一点,这一点太子同当今皇帝如出一辙。冯亦程将那把战利品宝剑送给了太子,又恭恭敬敬将太子送出军营。太子临上车前已有些微醺醉意,他被全渔扶着对冯亦程认真说道:“兵符交到你手里,孤……信你!不论别人说什么……孤都信你!兵将随你调遣,只要别再让我晋国边民受苦便好!”冯亦程抱拳郑重道:“必不负殿下所托!”看着全渔将太子扶上马车,冯亦程又对全渔道:“辛苦公公照顾殿下。”“奴才应分的!”全渔忙对冯亦程行礼,“冯将军身体不好,在外要擅自珍重!”话说完,全渔有觉他说这话不妥当,忙补充了一句:“如此……殿下才能放心啊!”两人粉饰出……将在外君不疑,将忠君的一派太平。马车一动,刚还一副醉态的太子,便睁开眼来,侧目看向马车内冯亦程送他的那把宝剑。都说酒后吐真言,但愿刚才他临上马车之前的那番话,冯亦程会信。送走了太子,冯亦程正准备回帅帐,肖若江便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耳语:“大哥,萧先生身边的护卫来了,说是奉命给您送东西。”冯亦程未回头,只问:“人呢?”“在荆河边等了好一会儿了。”肖若江道。“先回帅帐,一会儿再过去看看!”说完,冯亦程转身先回了帅帐。萧容衍的护卫在荆河边吹了好一会儿冷风,他坐在马背之上,手中牵着那匹白马的缰绳,见冯亦程与手持火把的肖若江骑马而来,他立刻翻身下马。远远瞧着一身戎装的冯亦程,萧容衍的护卫倒是吃了一惊,之前在大都城内见过这位冯大哥,柔弱纤瘦却仿佛有移山之坚韧。而如今,冯大哥一身戎装,长发束于脑后,手持乌金马鞭,周身多了杀伐凌厉之气,倒是让人不敢逼视。快到河边那人跟前时,冯亦程勒马停住,问:“你是萧先生的护卫?”“小的是萧先生的护卫,此次奉命来送这匹马给冯大哥!这匹马是我们家主子在南燕蒙城集市上看到的!主子还让我给冯大哥带了一封信!”说完,那护卫忙从心口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件,恭恭敬敬举起。肖若江下马从那护卫手中接过信,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交给冯亦程。他拆开信借着肖若江手中的火把看信。萧容衍在信中告知了冯亦程,他借用冯家军黑帆白蟒旗劫了南燕粮草的事情,说为了感谢冯亦程一路的照顾,又因此次未告知便借用了黑帆白蟒旗,他心存歉意,所以送上一匹良驹算是致歉。他还在信中详说此次见到这匹白马时,便想起曾经在蜀国皇宫,见冯亦程骑着那匹疾风白马披风猎猎的情景,这才让人将此马送来给冯亦程。他说此马性烈,还无人能制服,想来也是在等候主人,他认为冯亦程定能驯服此马。信的内容很简单,字迹铁画银钩自有一种霸道之感,冯亦程猜这信多半是自萧容衍的亲笔。萧容衍去了南燕?看起来,萧容衍打算趁着大晋西凉之乱,将曾经从大燕分割出去的南燕收回去了。大燕去岁接连天灾,已经是千疮百孔,众人都以为大燕这个冬季怕是要自顾不暇,谁成想萧容衍还藏了这样的雄心,高瞻远瞩……且还行动了。时机的确是刚刚好。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他会先假借冯家军黑帆白蟒旗劫粮,地点应该会定在遥关,劫了粮食之后继续在遥关设伏,等待南燕大军回朝,再在遥关歼灭南燕精锐。遥关这个地方设伏最易,不利用起来都愧对这份地利。只是,大燕……还能出得起兵吗?萧容衍这个人想来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他信中如此坦然告诉他他的行踪,等于将大燕的计划送到他的面前,而且还是亲笔所书,这跟个把柄有什么区别?他余光看着萧容衍那个护卫,一直目光灼灼盯着他看,他眼睛也不眨,当着那护卫的面儿将信烧了。“替我多谢你们家主子好意!”他望着火苗将那信纸逐渐吞噬松手任由火光将信纸少干净,“马我收下了!你们家主子……千里送马,是还想要从我这里借什么?”萧容衍的护卫抬头看向冯亦程,表情略有错愕。火把在河边大风中不住摇曳发出呼呼声,将冯亦程的五官映的忽明忽暗。那护卫在腹中反复琢磨了冯亦程的语气同神态,确定冯亦程不是讽刺不是不悦,而是正正经经的询问,这才舒了一口气道:“主子没说。”冯亦程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那匹白马身上,道:“那便替我谢谢萧先生。”那护卫恭恭敬敬行礼之后,将那匹白马留在原地,一跃上马正要走,就听冯亦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想拿下南燕不是仗打赢就成的,南燕遵循大燕旧治,百姓十几年来皆为王侯牛马,由奢入俭难……经历过姬后新政的百姓,怕早已对南燕朝廷心怀怨怼!”冯亦程轻轻点了一句。百姓的力量才是巨大的,若大燕大军到了南燕城池之下,百姓夹道欢迎……岂不是不战屈人之兵?如此,大燕便可以最小的损失,趁乱拿回南燕。也能让南燕的百姓,少受些苦……历来打仗,受苦都是百姓。萧容衍的护卫一惊,头皮都跟着麻了一麻,这冯大哥是怎么知道他们主子要夺回南燕的?!难不成……主子连这样的事情都在信中和冯大哥说了?还是,其实主子早就和冯大哥达成什么约定,只是他们这些做护卫的不知道罢了?萧容衍护卫望着冯亦程的目光越发郑重,竟重新下马正正经经给冯亦程行礼之后道:“多谢冯大哥,您的话,小的一定快马带到!”冯亦程颔首,萧容衍身边的人,各个都是通透的。只是上一世,萧容衍手腕铁血,从不用这种温吞又平和的手段。他曾经与萧容衍交手数次,知道萧容衍明面里不论多么儒雅温润,骨子里却一直都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威势逼迫也好,利诱威胁也罢,甚至会将阻碍他之人九族连根拔起鸡犬不留,城府极深,行事冷酷,胆大心细。这样聪明睿智又自负的人,其实才是最无所顾忌的,他轻看世俗,不惧神灵,不惧天地公道,不惧礼仪道德,不惧人言可畏,除了自己所期望达成的目的,对什么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