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卿玦端起面前茶杯,举杯对萧容衍道:“在下欠了先生的恩情,在下自己来还,万不敢将家族拖入其中,还望先生谅解。”既然萧容衍没有点出他的身份,他也不打算直说,可冯家人向来有恩必报,那奴隶贩子救他所以他不逃走,任由那奴隶贩子贩卖……原本,他是打算若被人买走,买主只要并非让他作什么腌臜事情,他报了恩便自行离去。没想到被魏国富商萧容衍救下,萧容衍这个名字可以说盛名在外……冯卿玦不是没有听说过。可不论眼前这个萧容衍是真是假,他既然买下了他,这个恩情他必定会还萧容衍,然……他决不能把冯家牵扯其中。生在世家,维护家族利益尊严对冯卿玦他们来说,是比命更重要的事情和责任。所以冯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因为己身受人恩惠,便将家族拖入其中来替他偿还这份恩情。萧容衍颇为意外,他笑了笑没接那杯茶,问:“公子打算如何还?”冯卿玦语声坚定:“先生赎买之资,十倍奉还!在下愿为先生效命三件事……三件之后自会离开。”冯家人有冯家人的风骨在,知恩图报这点,萧容衍也从冯亦程的身上已经领略过。即使如此,萧容衍也不勉强,抬手接过冯卿玦手中的茶杯,算是应允了下来,笑着问:“那……萧某该如何称呼公子?”“王七玦。”冯卿玦道。冯卿玦在冯家排行七,母亲姓王,所以取了王七玦这样一个名字,等到还清了欠萧容衍的这个名字……便再与他无任何关系。“好,七玦公子今日起便做我的贴身侍卫,三件事满……银两奉还,七玦公子便可自行离开。”说着,萧容衍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让人带冯卿玦去休息。如今晋国形势复杂,这位冯家公子暂时不回去也好,万一让晋国太子或是晋国皇帝知道,怕对冯家遗孀不利。不过,好歹先给冯亦程传个信让他安心些也好。冯卿玦走后,萧容衍唤来王九州,让王九州请个大夫来给冯卿玦看一看。王九州明白主子这是重视那位少年公子,忙颔首称是,接着又说了一事:“主子,那位公子随我过来时,在路上留下了标记,说来惭愧小的没有留意,还是咱们的暗卫发现了。”萧容衍眉头抬了抬,颔首表示知道。“主子看要不要抹去标记?”王九州问。“不必了……没关系。”萧容衍说。难怪不着急着回晋国,想来这位冯家公子一是因为一时莫不清楚晋国情况,不敢贸然回去,二来是留了标记等着他们冯家的人来寻他吧,果真是个极为聪明且沉得住气的人物。约莫十六岁的年纪,虽然萧容衍说不准是冯家哪位公子,但确定是冯家子嗣无疑,若是冯亦程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萧容衍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将手中剩余棋子系数放入棋盒中,起身走至书桌前铺开信纸,左手提笔徐徐书写,而后吹干了墨迹撞入信封,让人将上一次给冯亦程送马的护卫叫过来,让他快马加鞭将信给冯亦程送去。第二日刚刚破晓,晨光穿透隐约翻滚的云海,斜照在远处苍茫巍峨的山川轮廓之上,光线随旭日高升……顺着自西向东水流湍急的荆河,朝晋军大营与西凉军营方向移动,逐渐驱走阴暗。荆河南岸安静了数日的西凉大营,突然出来了一队人马,直奔荆河边缘叫喊要见冯亦程,带骑马立于最前的便是云破行。如今云破行双腿膝骨已碎,再也无法站立,可腿脚还有只觉,骑马旁人看不出破绽。云破行遥望晋军军营里高悬着自己儿子的头颅,他死死咬着牙关双眸泛红,不过片刻翻涌的情绪又如同被破了盆冷水沉下去。有道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杀了冯威霆,将冯威霆儿子的头颅挂在他的营地中为鼓舞西凉勇士的锐气,没想到……风水轮流,冯威霆的孙子竟杀了他的儿子孙子,将他儿子的头颅高高悬在晋军营地中。云破行闭上眼,双眸阖动,似有热泪顺脸上的沟壑纵横。坐于帅帐之中的冯亦程听闻云破行要见他,略微思索了片刻,低低笑出声来:“想来西凉的粮草怕是今日就要到了,所以……云破行才有胆子来找我谈条件。”敌众我寡,这是冯亦程最大的软肋,粮草被烧不足以支撑出兵,这是云破行的软肋。所以,云破行高挂免战牌,冯亦程也就按兵不动,与西凉大军隔河相望。之前云破行不敢找冯亦程谈条件,是因为只有西凉粮草到了……云破行才有谈不拢就打的底气。可冯亦程早就派了沈良玉带虎鹰营的人盯住了西凉军营,除却有西凉方向的而来的传令兵之外,并未见粮草入营。且西凉粮草被烧之后,每日大营只见一次炊烟升起,故而粮食短缺一定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冯亦程可以断定,今日西凉粮草必到。他快步走至沙盘前,细看附近山脉地图。之前,他曾让人在驼峰峡谷道设伏断西凉军粮草,可那个时候西凉军在天门关,所以送粮草最快的便是走驼峰峡谷道。如今西凉大军已退至荆河对岸,西凉军运送粮草要快……只能走川岭山地,也就是他祖父葬身之地。他拳头下意识紧了紧,开口:“冯锦稚,传令沈良玉,带虎鹰营在川岭山地设伏,将西凉粮草烧尽!你随沈良玉同去!”冯锦稚原本还想跟着长兄护卫长兄安全,可一想长兄与云破行到底隔了一条河应该也无大碍,便领命出营。没了粮草,除非云破行能变出粮草来,否则吃不饱饭的将士……可打不了胜仗啊。不多时,冯亦程骑马带着一队从大晋军营而出,直奔荆河边。骑在马上的云破行看到冯亦程,立时想到自己已死的儿子和孙子,忍不住悲愤沸腾,可再一转念想到冯亦程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都是死在他的手里,他又觉得有几分痛快。云破行侧头对身边的兵士道:“派一个人,渡河过去,告诉冯亦程,我欲约他面谈,地点他定。”有西凉士兵领命之后,一人独撑木筏过河。肖若江抬手,弓箭手立刻护在冯亦程之前,举箭搭弓瞄准了过河的西凉士兵。“不必如此,只来了一个西凉兵,乳兄还怕那西凉兵有什么通天之能吗?”冯亦程目光望着云破行,声音极淡。那西凉兵一人艰难渡河后,望着凛然骑在骏马之上,甲胄泛着寒光的冯亦程,不由想起瓮山峡谷被焚烧的西凉军兄弟们,他只觉看到了嗜血修罗一般,低下头道:“我家主帅欲面见冯将军,地点冯将军定。”“哦……”冯亦程不咸不淡应了一声,抬眼朝云破行望去,“你带话给你们家主帅,那便在荆河上游见吧!我事多繁忙,就此时还有点儿时间,你家主帅要是还得准备,那便改日战场上见也是一样的。”冯亦程这也是防着云破行设伏,所以既然要见那便快,不给云破行设伏的时间。西凉兵又撑竹筏回去,将冯亦程的话转告云破行。云破行用马鞭指了指上游的方向,率先骑马动身。冯亦程动身前,转头吩咐身后的晋军骑兵:“派个人,回去将太子赏的点心拿一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