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志默了默。不可否认的,若冯亦程想要辅佐太子,那么他比他更需要得到太子的信任,因为他是冯家人。他陡然想起冯亦程曾经邀他携手同肩匡翼大晋的言语,此人的胸心抱负如同已逝的镇国公一般伟岸。罢了……心机也好手段也罢!他都是为了辅佐将来的大晋国君,只要不伤及晋国利益,又有何不可?秦尚志也不想再看到,冯亦程这样的大才在为殿下出谋划策之时,屡屡被方老掣肘。若大晋将来的王,能够倚重冯亦程,那大晋将会是怎样一番疏阔峥嵘的景象。秦尚志不由想到,将来某一日,冯亦程为晋国皇帝统帅晋国兵马,他为晋国皇帝内政出谋的景象,他想那个时候……大晋必然会成为能有实力吞并五国,一统天下。冯亦程回来时,纪琅华正揉着眼睛,手拎药箱立在他房门口等着给他上药,见冯亦程回来,忙福身行礼:“小帅……”“这么晚了,你可以先休息,明日换药也是一样的。”对于这个冯卿明曾经救过的女子,冯亦程待他总归是有些不一样。“今日事今日毕!给您换了药我才能睡踏实。”纪琅华谦卑又恭敬,随冯亦程进屋关上门,净了手给他换药。刚帮冯亦程缠好细白棉布,就听冯亦程五脏庙一声轻响。刚回来冯亦程便去找太子,还来不及用膳。纪琅华净了手带药箱告辞,不到两盏茶的时间,纪琅华又敲响了冯亦程的房门。他端着的黑漆托盘里放着两碗面,立在门外对冯亦程行礼:“草民借用驿馆厨房下了两碗素汤面,给小帅和四姑娘。”今日冯亦程与冯锦稚去祭奠冯家军副帅的事情,纪琅华知道。如今冯亦程和冯锦稚都在守孝,所以纪琅华下了两碗素汤面。素汤面卧了个鸡蛋,纪琅华将泡椒和泡菜切成如发细丝撒在汤面之上,洒了些芝麻油,闻着酸辣扑鼻,倒是让人很开胃。“多谢!早些歇息吧!”冯亦程刚接过黑漆托盘,就见拎了两包点心的冯锦稚过来找他。兄妹俩吃完了一碗素汤面,从胃暖到了脚趾,冯锦稚连汤都喝光了,赞了一句好吃,冯锦稚便问:“我们几时出发?”“天不亮就走。”冯亦程摸了摸冯锦稚的发顶,见冯锦稚跟着他出征这段日子,原本娇俏小脸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心中难免心疼。“明天就要见到九哥了,长兄我高兴!”冯锦稚双手还捧着面碗,眼眶发红,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希望九哥,没事……”他想到冯卿雲的那双骨骼变形血肉模糊的腿,眸色沉了沉道:“睡吧!”希望洪大夫有办法,能治好小九的腿……小九那么骄傲的少年郎,若是没了腿,他怕小九从此会一蹶不振,这才是他想要在离开之前冒险见小九一面的原因。第二日,天还未亮,天际繁星闪烁,明月未沉。臂弯里挎着小包袱正要上马车的纪琅华,见冯亦程和冯锦稚一跃上马,他望着冯亦程挺拔的背影突然就想起冯卿明将军来,知道他们这是要去丰县祭奠冯卿明,他眼眶一红行礼上了马车。秦尚志立在窗口,见冯亦程与冯锦稚已经出发,转过身望着正在用早膳太子道:“殿下……冯大哥和冯四姑娘已经出发了。”太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眸色冰冷:“让张端睿亲自带人跟着,多带点人!若他只是去祭拜亲人,回来后让他来见孤!若并非去丰县……或是去做除了祭奠之外的事情,更甚者……与什么人会面,直接抓了,就说是奉我命,若是反抗……杀!秦先生细心,此事做的很好,以后诸事还有劳秦先生多费心!”秦尚志眉心跳了跳,想起昨夜谈话结束临走时,冯亦程说……他不找他,他出发去丰县前也会找他!如今只希望冯亦程有所准备诸事皆安排好了。虽然冯亦程没有明说,可是他昨夜让他不要隐瞒来告诉太子,必然是清楚太子会有所行动,今天他要脱离大军队伍去丰县祭奠冯卿明,太子让人跟着他必然在情理之中。担心之后,秦尚志咬了咬牙,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太子的谋士,为什么要替冯亦程白白担心。太子此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愚弄在鼓掌之中,若是那些死士都是冯亦程的家奴,若西凉炎王李之节真的是被冯家的人所伤……太子太阳穴一个劲儿的跳,可冯亦程图了什么?他没脸叫方老过来商议,他在方老面前信誓旦旦已经收服了冯亦程……方老也是个糊涂蛋,竟然觉得冯亦程已经全然折服在他的太子威仪之下!“若是这些死士都是冯亦程的,你说他是为了什么闹这么一出?若是真的为了以战养冯家军,又为何上交兵符……”太子话音陡然一顿,抬起眸子来,目光带着冷意。太子恼火至极,冷笑一声,声音也跟着拔高:“孤忘了……调令冯家军他要什么兵符?他一声令下冯家军无不从命!”很快全渔战战兢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昨夜快马派去幽华道的人回来了!”“让他进来!”太子绷着脸立在那里。很快两个便装侍卫回来,对太子行礼后道:“殿下,属下昨夜奉命前往幽华道,还未到荆河便碰到了回来给殿下送信的信使……”信使跪在叩首之后开口:“殿下,鲁大人让属下来回禀太子,在幽华道养伤的肖若江不见了!”太子脸色更加难看,那种被愚弄的感觉越发强烈:“好!好得很!”他居然还给父皇上表力保冯亦程,称他能拿的住冯亦程,还给冯亦程请功为他加恩!他这个脸都丢到父皇面前了,要是让父皇知道,父皇不骂死他才怪!太子一把扫落了桌上的碗盘,精致的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吓得门外的太监都跪了下来。“太子,莫让西凉炎王听到了!且此事还是等冯将军回来之后,殿下亲自问他,让他给殿下一个交代吧!若是交代不出来,殿下治罪生气也不晚!毕竟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或许……冯将军没有烧了那些晋装死士,是因为可怜他们是晋人呢?”“一个连十万降卒都活活烧死的人,你跟孤说他有怜人之心?”太子站起身来将帕子摔在狼籍的黑漆桌上。秦尚志一怔:“殿下,瓮山之战敌众我寡,若不杀那些降卒,放出来了……西凉反扑,哪有我大晋这般大胜的景象?殿下……您此次领兵征战南疆,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当是情况危急,说这样的话会冷了冯将军的心啊!”“一个心中无孤的将军,孤还怕冷了他的心!”太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约是被气得很了,他攥了攥拳头眼底除了愤怒还有不甘心,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去叫张端睿过来!孤……要亲自跟上冯亦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秦尚志略有些不可置信:“殿下您的意思是大军今日要停留天门关吗?”“大军正常行进,让张端睿多带些人!”太子道。“可是殿下,如此怕是不安全啊!”秦尚志不敢让太子冒险。“在晋国的国土上,谁还能将孤怎么了不成?”太子一锤定音。秦尚志看着太子眉目间怒气,知道太子尚在气头上不便再劝,颇为担忧地朝窗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