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位子以前都是冯威霆回朔阳时坐的,现在竟然要留给一个小娃子。听到冯氏祠堂外传来走街串巷货郎的吆喝声,和外面顽童追闹的声音,宗族之人脸色各个都不好看。冯氏祠堂外多么威严庄重的地方,往常那些贱民连靠近都不敢靠近,如今到好,门口都成集市了,乱糟糟地吵闹不休。“看这架势,半个朔阳城的百姓怕都都聚在咱们祠堂外了!”有族老叹了一口气。五老爷想到他被人从祖宅里赶出来的事情,对冯亦程心中火越发大,直接将手中菩提佛珠拍在身旁茶几上:“纵得他!就是大哥你太好心性了!”“你给我闭嘴!”族长睁开眼指着五老爷就骂,“就属你事情最多,要不是你占了祖宅,冯亦程回来要房契,能有现在的事情吗?!”五老爷一对上自己亲大哥暴怒的眼神就怂了,他缩了缩脖子,语气放软了下来:“那真的要把孩子们都除族?”“刚才我已经与诸位都说过了,除族不要紧,我们暗地里帮扶着就是了,毕竟血脉之亲咱们帮衬着又有什么错!可是要是今日不满足冯亦程,闹出他带大都冯家告罪祖宗自请出族之事,那么周大人抓了孩子们就只是一个开始,宗族倒霉的还在后面!”族长老神在在迷眼看向祠堂之外耀目的日光,道:“只要我们还在冯氏宗族,还能依靠着有太子撑腰的镇国世子,日后再去找周大人说情,还能说得上话,若是冯亦程出族,官场上那些见风使舵的还不得将我们宗族踩死!”之前跟随族长一同去了大都城的族老们纷纷点头,他们无一人忘记大长公主那些话。以前,是大都城冯家将宗族的位置捧的太高,他们几番试探冯家几番让步,这才让他们肆无忌惮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有人反躬自省知错了,并非宗族对大都冯家来说重要,而是大都冯家看重冯氏宗族冯氏宗族才重要,若是大都冯家不看重冯氏宗族,冯氏宗族就什么都不是。但也有如同族长胞弟五老爷这样,还不知清醒的。“让你们准备的赔偿银子,还有孩子们强买回来的物件儿,和旁人的房契地契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族长问。族老们肉疼地点了点头。族长放心了一些,他又想到今日冯亦程回来特意问了冯卿平,族长回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次子:“阿平怎么样了?”冯卿平的父亲冯岐禾忙行礼道:“那孩子扎扎实实跪了这几天,这会儿站不起来,他母亲已经请了大夫去看了。”五老爷瞪了冯岐禾一眼,腹诽冯岐禾是个没有用的,这些年就知道修什么古书竹简,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竟然纵得冯卿平去官府告自家堂兄弟,简直不知所谓。“恐怕一会儿冯亦程要见他,你去把他叫过来,站不住端个杌子坐在我旁边。”族长皱眉说。“是!”冯岐禾这才从祠堂门槛跨出来,吩咐在祠堂院中候着的小厮,回去想办法将冯卿平带过来。有立在树上的汉子看到了远远而来的周大人一行人,喊道:“来了!来了!”很快,沈青竹和冯锦稚,还有全渔、周大人便抱着各案卷宗,带着被衙役压着冯家宗族二十一人一同前来冯氏祠堂。这些日子以来,冯氏宗族的子嗣因为没有周大人打招呼多加照顾,在狱中过得十分凄惨,身上虽然还穿着锦衣直裰,可已然是一身的狼狈。冯卿节被压着走在头一个,全然没有了当初在冯亦程面前的嚣张跋扈。入狱这些日子,冯卿节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他这些年是被祖父和父亲惯得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见五堂祖父占了嫡支的祖宅,又听五堂祖父说大都冯家孤儿寡母将来还要依靠宗族,即便冯亦程被封了世子,也是宗族之子,还是得乖乖听宗族长辈的话,他就信了。族里还在传,说冯亦程还起誓此生不娶,将来是要靠宗族养老送终,五堂祖父就算是占了嫡支祖宅冯亦程也不敢放一个屁。冯卿节见祖父没有反驳五堂祖父和各族老这样的话,他就更深信不疑,所以在朔阳城越发的肆无忌惮。可这些日子他被关入狱中,和几个堂兄弟们坐在一起反省思过,想起冯卿平平日里同他们说的那些话,顿时恍然大悟。所以,人家周县令与父亲交好,非是冲着他们朔阳冯氏宗族,而是冲着大都城的冯家!所以,在冯亦程命周县令将他们抓起来,周县令才会突然和冯岐云翻脸,连冯岐云见都不见。话说白了,没有大都冯家他们朔阳冯氏什么都不是。他们朔阳冯氏因为五老爷日渐不将大都冯氏放在眼里,嚣张敛财,因为族长的默许和纵容,也就都跟着觉得大都冯家得敬着宗族,不敢得罪宗族。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最可怕,就如同一滴墨水跌落干净清澈的盆水里,然后这种要命的自以为是,便会以极快的速度影响整个宗族的人。如今悔之晚矣。他想起之前他听到外地商旅入城,说起冯亦程毫不手软在大都城长街收拾欺民冯家庶子之事,又想起那日冯亦程起誓,若是族长不同意将他们这些犯错子嗣除族,他便带大都冯家告罪祖宗出族之事。冯卿节知道,他们这些犯了错的宗族子嗣今日一定会被除族,哪怕他是族长的亲孙子。他相信,经过冯亦程这么一闹,祖父一定已经清醒的认识到,大都冯家不是宗族之人可以得罪得起的,让冯亦程出族冯氏宗族就完了。除了会被逐出宗族,他身上还背负了人命,活不活得成都是两说!冯卿节想到这里,双腿发软,在百姓怒视之下被压入了宗族祠堂大门。冯氏宗族祠堂除了百姓不得入内,周大人将人压入院中,族长连忙迎了出来。“县主、公公、周大人!”族长笑着打了招呼后,忙唤仆人给全渔、周大人还有冯锦稚端椅子上茶。那些宗族子嗣一看到自家老祖宗,全都哭喊着求各自的祖父救命,求族长救命,满腹牢骚抱怨着在牢里如何受苦,牢里的饭如何不是人吃的。反倒是平时最受得不委屈的冯卿节,被压着跪在那里一语不发。冯岐云担心儿子,想要上前去看看儿子,可见父亲绷着一张脸,硬是压着自己的担忧立在族长身后,紧紧攥着衣襟。冯锦稚用冷漠戏谑鄙薄的眼神扫过宗族那些满脸担忧,想上前又不敢,只能立在族长身后眼眶发红的族人,转身对周大人道:“我长兄应该快到了,劳烦周大人稍后。”“县主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周大人连连对冯锦稚作揖。那位青楼的妈妈连忙从马车带着哑女下来,立在冯氏祠堂门口高呼:“周大人!周大人听说世子在找一个叫哑娘的,这丫头是我昨儿个刚买回来的,是个哑的不会说话,您看看是不是这个!”“娼妓也敢立在我冯氏祠堂门前!”冯岐云不由怒从中来。周大人忙摆手让衙役将那青楼妈妈拉开,到底这还是镇国世子家的祠堂。冯锦稚倒是丝毫不介意抬脚朝外走去,全渔也忙跟上冯锦稚,刚在椅子上坐下周大人见全渔一走,忙又起身跟上。冯锦稚见过哑娘,也很关心哑娘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