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当然知道夫人是为了族长好,也知道夫人是想帮着冯府筹备宴会,以此来让那起子等着看族长笑话的人看看……冯家是倚重族长和夫人的!”蒲柳手中捧着碎瓷片仰头望着怒意未消的方氏,道,“可是夫人要明白,大都冯家那在大都城都是能称得上是勋贵人家之首,这样的人家有这样人家的规矩,不是咱们去了相见就能见的,您说是不是?”蒲柳今个儿有事没有能陪同夫人前去冯府,刚才听回来的婢女一说,便知道方氏是为了什么发脾气。“奴婢说这话夫人可能不爱听,可也只有奴婢敢同夫人说这样的话了!”蒲柳站起身行了礼之后才道,“族长之所以领了族长的位置,还不是镇国世子一句话,夫人现在想的不应该是同以前族长那般……和大都冯家平起平坐,而是应该捧着大都冯家才是!”蒲柳这句话才算是说到了方氏心中所想。他就是想同以前那般,那堂堂镇国公冯威霆都和他公公平起平坐了,凭什么现在他男人领了族长的位置和他不能大都冯家平起平坐,那冯亦程算起来还是他的晚辈。“说句不中听的,大都冯家给面子……族长的确是可以和大都冯家平起平坐,大都冯家不认你你就什么都不是!您看这一次……镇国王的孙儿镇国世子,一回来就换了族长!”蒲柳走至方氏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还有那太守和周县令,完全是看着镇国世子的眼色行事!权势面前……冯氏一族的族长真的不算什么。”方氏虽然被蒲柳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蒲柳是他身边最贴心的婢女,是从娘家跟着他嫁入冯家的,他知道蒲柳这番话全都是为了他好。方氏心头一委屈,眼眶子就红了起来:“别人当族长的时候都是风风光光,偏偏到了我们这儿还得伏低做小吗?”蒲柳在心中叹着方氏拎不清,可这是对自己恩深情重自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只能弯腰再劝:“倒不必伏低做小,只要夫人一心交好董氏,听从董氏吩咐就是了,做事不要越过董氏去,卖个好就是了,用不着非要强出头做到最好最出挑最引人注目,风头咱们让给董氏就是了。这不算委屈也不是伏底,而是为长远图谋忍辱负重。”方氏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忙用帕子沾了沾泪水道:“蒲柳,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就是不服气觉得委屈,尤其是我那嫂子……都已经被除族了,还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笑话岐禾只是个暂代的族长,我就是想让他们都看看……”“我知道的夫人!我都知道!”青浦安抚方氏,“夫人现下不用着急,明日赴宴之时面对董氏姿态放低一些。”方氏擦了擦泪水颔首:“我知道了。”五月初六,冯府设晚宴。夕阳西沉,西方霞光漫天之际,太守与周大人便都携家眷来了。冯府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亮,府内更是灯火辉煌。一踏入六扇打开的朱漆正门,绕过壁影,便看到院内每十步设一铜铸仙鹤灯,让人顿感肃庄重。周大人一进门便被冯家这雕梁绣柱给惊到了,知道冯家底蕴深厚,却不曾想冯家的底蕴如此身后,他进门只是略略一扫,便知道这冯家祖宅的一应用具大约都能追溯到前朝去。这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应有的气度和排场。除了族长一家子,和已经被除族的五老爷一家子,族中几乎没有人来过冯氏祖宅。人都来的早,天刚刚擦黑冯府便已开宴。董氏和冯亦程几位婶婶都不曾来,冯亦程一人端坐在主位上,倒是让一心想要在董氏面前讨好的方氏有些失望。“冯家本还在孝期,不应宴饮,故而今日无歌舞助兴,只是一顿家常便饭……”冯亦程端起面前茶杯,“招待不周,以茶代酒,请太守与周县令海涵。”冯亦程这话的意思并未将冯氏族人外看,多多少少让冯氏族人松了一口气。冯亦程话音刚落,仆役们便鱼贯而入,端碟执壶,分工明确,流水似的将各色佳肴呈在宾客面前,动作轻盈又利落。周县令看着眼前六七碟精致的时令糕点,精致的让人咋舌,就是这盛放糕点的碟子,怕都是前朝的物件。最难得的是冯家竟然有这么多套完整的,可见其底蕴深厚。冯家还在守孝,不管内里长辈们是否已经让他们碰了荤腥,明里还是不能碰荤的,所以今日的一应饭菜,全都是素食。这宴会完全不是方氏想的那般热闹。无雅乐歌舞本就冷清,主位上的冯亦程更是安静从容用着饭,摆正了态度,打定主意食不言寝不语,旁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方氏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冯亦程的准备的什么宴啊,这根本就是下马威。冯亦程用完饭,按照规矩漱口,让人撤了面前碗碟之后,茶水鲜果便端了上来,那句家常便饭可真不是客气。可就算是如此,冯家这阵势在朔阳诸人看来,已经是相当正式的了。“练兵招人之事,不知道族长筹备的怎么样了?”冯亦程放下茶杯郑重问道。冯岐禾忙直起身对冯亦程长揖一礼,道:“如今冯氏族内子弟,和族人田地、族田的佃户都踊跃出人,还有不少百姓因为可以分得月钱,也报了名,只是练兵场地一事族内还在商讨。”“官府的演武场应该是够用的!”周县令率先开口,亦是朝向冯亦程的方向长揖,“在世子回来之前,太守已经吩咐下官将演武场扩建,不出三日便应该能用了。”太守倒是没有想到周大人竟然在冯亦程面前卖了他一个好,这个命令可不是他给下的,他可不好意思夺美,他忙直起身道:“下官也只是在周大人面前提了一嘴演武场怕是不够用,倒也算不得是命令,是周大人有心了。”“太守有心,周大人辛苦了。”冯亦程适当还是需要表示一下,“若是他日太子问起,冯亦程必会如实禀报。”“下官曾经做过许多错事,身为朔阳百姓父母官……却没有为百姓做主,惭愧之至!如今能帮着世子为百姓出力,下官觉得心里高兴得很,并不辛苦!若世子有需要……尽管使唤下官,下官乐意效命!”周县令忙道。“既然如此,便定在五月初十正式开始练兵,练成之日便是替朔阳百姓剿匪之时!”冯亦程端起面前茶杯,“此事还要辛苦两位大人,同族长……”周县令眼睛珠子一转,立刻就将自己的儿子拎了出来:“世子,这两个乃是下官的嫡出儿子,世子可以指派他们当冯氏族长的帮手也好,练兵也好,哪怕是当个普通的兵卒也好,下官只是希望两个儿子能好好磨练磨练,还希望世子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冯亦程看着周县令两个年纪并不大的儿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冯卿平的身上:“周大人这两个儿子与你年纪相仿,你们倒是可以多多来往。”周县令听到这话目光一喜。冯卿平直起身颔首,朝着周县令两个儿子的方向拱手示意。周县令两个儿子也连忙还礼。太守看着周县令不免在心中暗笑,这周县令还真是会见缝插针的上赶着找机会,这种人在大晋这种从内到外的朝廷,想必将来定能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