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默契

萧容衍望着冯亦程的眸子带着极淡的笑意，风淡云轻道：“借兵于他，不过……如今梁王除了许诺之外无他物可予大燕，即便是亲手将把柄送到大燕的手中，可他的命……在大燕的眼里并不矜贵，大燕九王爷便让梁王等到有足够筹码时，再谈合作。不过……为了显示大燕愿意等梁王的诚意，梁王若是有事需要效劳，只需要去上墨书斋，不过分大燕都会帮！”也就是说，萧容衍如今还很看不上眼这个装痴装傻的梁王。萧容衍没有派人在梁王身边，而是用了以进为退的法子，来掌握梁王动向，也是为了避免梁王伺机再找他国合作。大燕如此做，梁王才会觉得大燕的确诚意。尽管如此，冯亦程的心还是不曾放下。见冯亦程垂眸静思，倒也不曾在他面前掩饰，萧容衍抬手将面前放着海棠酥的描金碟子，朝冯亦程面前推了推：“特意嘱咐了厨子，做得偏淡，用的也是素油，你尝尝。”冯亦程闻声抬眼，正撞入萧容衍内敛而沉静的黑眸之中，沉静的一如那夜朔阳般深沉。“北疆之战，可曾受伤？”萧容衍醇厚温润的声音响起。“有劳萧先生挂怀，不曾。”冯亦程垂眸视线落在小几棋盘上，端起茶杯，姿态洒落，举杯对萧容衍道，“忘了恭贺萧先生，如今这天下棋局……应当是萧先生所期。”萧容衍端起面前的茶杯，对冯亦程说：“衍……也恭贺冯大哥谋划布置妥当，几年后这大晋天下，定是冯家说了算了。”萧容衍也好，冯亦程也罢，两人都是如履薄冰，绝处求生，何其艰难走到今日这一步，心中除了藏于心底不敢不能明言的情愫之外，还有惺惺相惜之情。“说起来，衍还需要好好谢一谢冯大哥，兄长来信说因为洪大夫的关系，兄长身体日渐好了起来！洪大夫已经在回大都的路上，算时间……不出三日，应该就会到大都了！”萧容衍放下茶杯轻声道。听到这个消息，冯亦程心下一松：“此事，若是萧先生不提，我也要问问了。”毕竟冯锦绣如今月份日渐大了，虽说有一个卢宁嬅在，可到底不如洪大夫在让冯亦程安心，只是辛苦洪大夫那么大年纪了还要来回奔波。“洪大夫为兄长开了药，只要按方按时服用……好好将养几年，虽说身体回不到常人那般康健，但也不用再受毒发之苦。”萧容衍说到此处是真的很感激冯亦程，肯让自家府上的大夫去救治他的兄长。坐在古树绿茵之下，风过便是桂香扑鼻。天朗气清，风和日丽，白云过隙，真是难得的悠闲自在。约莫从他决意离开大燕，为国奔波开始，就从未有一日这样松快过。即便是与那些富贵闲人看似闲坐在哪里，脑子也不曾停过。正如冯亦程所说，因如今的天下局面已经尽如萧容衍所期，所以他才能略略松一口气。不过也只是略略松一口气。大燕……还需以国弱民贫自警，暗自图强，大力发展军农，以备来日。萧容衍想起前一阵子听太子府暗线来报，说冯亦程曾在知晓戎狄之乱时，建议太子……出兵助戎狄可尽得戎狄天然牧场，可太子和皇帝都没有听冯亦程的。也是冯亦程手中实在无人，否则……以他的心智和胸怀远见，给他人，给他兵！他会将白的路铺稳不说，更会将来日揽天下入怀的路铺稳。未到桃李之年，便有这样的见识和谋略，着实了不得。风过，枝繁叶茂的古桂花树，沙沙作响，日光穿隙留下的斑驳光点摇曳，桂花亦纷纷飘落，与冯亦程发丝萦绕纠缠，落在他肩上，让萧容衍忍不住想抬手替他拂去。“若有一日天下太平，能与冯大哥桂花树下饮茶，倒是自在的很。”萧容衍道。“看来，萧先生对大业胸有成竹了。”冯亦程将落了桂花的茶随手泼了岀去。萧容衍低笑一声，再次用帕子拎起茶壶，为冯亦程斟茶：“有冯大哥相助，衍自是胸有成竹。”冯亦程知道萧容衍之意想将他拉上一条船，便特意扯出开矿山之事：“谈不上相助，不过互惠互利！”冯亦程不接话，萧容衍便知道还不是时候，就是不知冯亦程是目下还瞧不上大燕国的实力，还是……有意让晋国皇权更迭换他冯姓，或让这天下成他冯姓。今日难得有机会，萧容衍便将最不想问的问题问了：“冯大哥也想榄天下入怀？让这天下……姓冯？”“这天下，从来都不是谁人一家之姓的，群雄逐鹿，能者问鼎。能造福利数万民者，千古长存，造杀伐视百姓为蝼蚁者，即便揽天下入怀，也只如过眼云烟。”冯亦程深深望着萧容衍，“天下一统，登极顶之位，建立这样的不世功业之后，前路将会更艰难更沉重，否则……为何秦一统天下，却二代而亡。”萧容衍正襟危坐，犹如醍醐灌顶，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就在刚刚……他还想着，天下一统便能过几天松快日子，随心随性。可冯亦程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心中猛然生出警惕来。大燕还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便想过松快日子，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天下一统，大燕朝堂甚至下至黎民难道不会生出这种懈怠之意？前几年，大燕举国上下拧成一股绳，戮力同心，要的是收复南燕。而后，大燕军队野心勃勃，要的……是征伐天下。而天下一统，虽然看似遥远，可稳扎稳打正一步步往前走，他确实应该提前打算筹谋，一统之后，大燕的方向，如此才不会措手不及。乱世争雄之后，便是治世……五国一统，对五国百姓可推行姬后新政，百姓必将欢欣鼓舞。而各国世族势力盘根错节，姬后新政必会遭到世族强烈反击，总不能一一都灭了，如何权衡处置，将会是一统之后的第一难题。萧容衍心中大撼，又深觉若有朝一日，冯亦程能入燕助燕，燕将如虎添翼。“衍……受教！”萧容衍诚心道。“我今日同萧先生所言，乃是祖父曾经教导父亲之语，祖父每每说起秦二世而亡，便深觉惋惜，时时与父亲探讨，今日凑巧说来与萧先生听听罢了。”“镇国王当真乃是镇国柱石！”萧容衍不禁感叹。冯家不仅有平定天下之志，更有匡扶万民之心，当真可敬。话说到这个地步，冯亦程对萧容衍一拜：“冯家先祖曾立誓，食百姓一粟，护百姓一世，若有朝一日，晋国林氏气数已尽，冯家必取而代之。若我有生之年可见此日，届时……我必与萧先生各自逐鹿中原，看谁能问鼎江山！”萧容衍因冯亦程一席话，顿时心潮沸腾，就如……下棋高手，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难免技痒难耐。萧容衍也终于明白冯亦程为何会将他祖父教导之语，说与他听。冯家是真正将匡扶万民四个字，刻进了风骨之中，冯亦程所希望的……是日后天下一统不论是由他冯家达成，还是由他大燕达成，一国当权者都要思后路，稳住这来之不易的一统山河，别让百姓经历征伐之苦，以为苦尽甘来之后，又陷入更大的战乱中去。一统……是为了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任何意图王霸天下的之国之人，都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