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是最热的时候,可这韶华院风带凉气,庭有古树高植,草木繁盛,阴遂满园,又有流水潺潺,韶华厅更是建在层绿叠青之间,偶有光线从层层叠叠的高树绿叶中投下,金丝带似的好看,白色垂帘纱帐凉风摇曳,铜钩铃铛作响,远远望去,越发显得韶华厅如梦如幻。午膳过后,众人在韶华院二楼用了些茶点,听下人来禀,说给董长澜和崔氏准备的君子轩已经收拾停当,萧容衍便起身告辞。董长澜与冯卿平两人将萧容衍送至门外,目送萧容衍离开后,冯卿平折返回来向冯亦程辞行。冯亦程见冯卿平精神不济,眼下乌青严重,问他:“你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影响到你了?”冯卿平身侧的手收紧,欲言又止,他实在是没有脸告诉冯亦程他娘在校场门口对他破口大骂,说他忘恩负义不报母恩,就连舅舅也说他不孝。可他一个做儿子的,难不成要绑着父亲去舅舅家接母亲回冯家吗?他的母亲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父亲为何生气……为何要休妻,一味只知道埋怨他们父子无情无义。冯卿平昨夜去见过父亲了,父亲说……母亲实在是太拎不清楚,如今镇国公还能看在他和父亲的份儿上给母亲颜面,可若是继续这样纵得母亲更不知轻重,将来惹下什么塌天大祸呢?如今他的母亲敢肖想让母家侄子入赘冯家,来日保不齐会用什么阴私手段,若是母亲真的做了,那就算是断了冯家与镇国公的情分,届时冯氏宗族无所依靠,那些被逐出族的族人下场,便是他们一家的下场。这些话,冯卿平如何不明白?不明白的是冯卿平的母亲。冯卿平甚至也在想,让母亲回来继续留于冯家是好是坏,若是母亲留在母家……没有依仗也便没有机会和胆量去做那些不可挽回之事。可作为儿子,他自是希望父母和睦的。“你父亲闹到休妻我看不至于,顶多让你母亲回母家想想清楚!这对你母亲也是有好处的。”冯亦程劝了劝冯卿平。他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去好好歇息,休息一日,校场那里还要多辛苦你,没有冯家自己人看着,我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冯亦程说。冯卿平点了点头之后又道:“阿哥,我觉得冯氏宗族里还是有可用之人的,阿哥考虑用一用吗?”“此事你自己看着办,若是觉得族中有谁当用,不必来告知我,你做主便是。”冯亦程这是在给冯卿平逐渐放权,“沈晏从那边儿你要如何用此人,便要有相应的说词,你自己斟酌。”冯卿平深觉自己肩上担子又重了些,却也因冯亦程的信任而欢心,他长揖行礼:“阿哥放心,卿平晓得轻重。”冯卿平话音刚落,郝管家便已经快步上前,立在冯卿平身后,似乎有话要说顾忌着冯卿平在,冯卿平十分识趣的向冯亦程告辞。“粉巷那几人的确是从大都方向来的,老奴一直派人盯着,今日有人快马离开往大都方向去了,老奴让人小心跟上,定能查出这些人是否出自左相府。”郝管家颇为担忧,“大哥,在大都之时,我们冯家将左相府得罪的狠了,如今这些人勾结被除族的冯氏族人,怕是要对我们冯府不利啊!”“先盯着,看他们都与哪些人来往,这是在朔阳地界儿……要收拾他们并不难,若真的确定这些人和左相府有关联,也就是时候给左相送一份大礼了。”冯亦程倒是不惧李茂能联合被除族的冯氏族人,翻出什么浪花来。冯卿平顺着九曲回廊离开时,回头看了眼,见郝管家正皱着眉头站在冯亦程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同冯亦程回禀什么,眉目间尽是担忧。反观冯亦程还是那副波平如镜的模样,仿若任何事情在他这里都不值一提。冯卿平没敢多看,跟随着仆从往冯府外走去。冯卿平是打从心底里敬佩自己这位族哥,七个月前他虽然人在朔阳,可大都的消息每每传来都让他胆战心惊。大都冯家男儿尽损,他这位族哥向天下借棺激起民情,敲登闻鼓激起民愤,以民心护冯家,南疆北疆战场所向披靡,一力撑起了冯家门楣荣耀,好似无坚不摧,放眼晋国怕是做不到他族哥这般顶天立地。他敬佩冯亦程,也羡慕冯亦程的魄力,希望有朝一日他也能成为冯亦程这般的人物。冯卿平回头看了眼冯府的黑漆描金匾额,紧了紧拳头,翻身上马,朝校场而去。二十二日一早,卢宁嬅与冯锦瑟乘马车回到皇家清庵,立刻便将宫中撞破皇后和符将军私会之事告知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听闻后,手中拨动的佛珠都没有停顿,只冷笑道:“看来皇后也是黔驴技穷了。”卢宁嬅和冯锦瑟不解。“宁嬅你做的很好!”大长公主对卢宁嬅笑了笑,“去歇着吧!”等卢宁嬅和冯锦瑟走后,大长公主让蒋嬷嬷将魏忠唤了过来,问魏忠:“阿宝让你去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回大长公主,老奴查到玷污了南都世子清白的,乃是太子府的暗卫,不过……这个暗卫也是受人蛊惑,才会见色起意,至于受谁蛊惑老奴正在详查,因为大哥让暗中查,所以老奴有些束手束脚。”魏忠道。“此事你可以先放下了!”大长公主拨动着佛珠,神色淡漠开口,“今日起,你亲自盯着符若兮,若是符若兮有异动,随时来报。另外你留于宫中的暗线人手,让他们盯着皇后,有什么动静,以免皇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是!”魏忠应声。七月二十三日一早,太子还未下朝,方老便在太子府前厅候着,脸上带着喜色。听到太子回府的车马声,方老连忙迎到门口。刚跨入正门的太子见方老小跑而来,吩咐全渔:“你亲自去和太子妃说一声,孤这里有事,晌午过去陪他用午膳。”“是……”全渔颔首称是。太子同方老走至偏僻处,问道:“方老有急事?”“回太子殿下,丢孩子的苦主今儿个城门一开便进了大都城,过会儿怕是就要去敲登闻鼓了,老朽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此时最好进宫,观察观察陛下听闻此事的反应,看这丹药是为了陛下炼的!还是为了梁王自己炼的!力求随时掌控此事行进方向,切不可给梁王再翻身的机会!”方老语速又急又快,“昨日殿下入宫后,陛下不是已经准了派新兵前往南疆吗?殿下正好可以将此次征兵人数报上去给陛下,请陛下早下决断!”方老从衣袖中拿出刚刚送到太子府的征兵详报,恭敬递给太子。太子点了点头接过征兵详报:“孤身边多亏有方老替孤盘算!”“老朽能得遇太子殿下,乃是老朽的福分!这一次……太子殿下切记,不论这丹药是为陛下炼的,还是为梁王自己炼的,殿下都要咬死了不知道此事!否则陛下便会觉得太子殿下是要用当初冯亦程逼陛下处置信王所用之法,逼死梁王!”“孤知道了!”太子拿着详报未曾入府,便转身又上了马车,前往皇宫。下了朝,皇帝换了身便服,倚着金线绣了龙飞的团枕,坐在铺了凉席的临窗罗汉**看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