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长澜看向萧容衍很是惊讶萧容衍会想到互市,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萧先生所言,早些年家父曾经也向朝廷上过奏折,可是……陛下认为若是晋国率先提出互市,就是向戎狄低头,有损晋国大国威仪,再者也怕戎狄细作混进来。”后来董清岳曾想秘密派人去戎狄,与戎狄商议让戎狄低头先求互市,可被董清平给劝住了,生怕弟弟派人前去戎狄一片好心,却落个通敌叛国之罪。冯锦稚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大国威仪……难不成边民受苦年年被劫掠就不损大国威仪了?大国威仪,难道不是不使百姓受战乱之苦,不使百姓被他国劫掠,不使百姓食不果腹?要让冯锦稚说,就应该让皇帝也去登州生活几年,体验一下边民之苦,他便明白什么才是大国威仪!萧容衍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冯府传善的婢子鱼贯而入,拎着黑漆描金的食盒上了三楼摆善,又从另一处楼梯而下。等楼上午膳备好,秦嬷嬷下来,请一行人才上了三楼。今儿个午膳有一道菜是董葶珍亲自下厨做的,登州风味的烤饼,虽说比登州时的味道差了些,可能让董氏吃到故乡有名的登州烤饼,董葶珍还是很有心的。“这个烤饼,表小姐天还不亮就起来折腾了,折腾了好几锅,也就这锅味道最像!”董葶珍的贴身侍婢笑道。“葶珍有心了!”董氏握了握董葶珍的小手。男女席间依旧是隔了一道屏风,约莫是今日萧容衍将互市起了一个头,董长澜席间都是在同萧容衍谈论此事,十分虚心请教萧容衍蒙城互市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萧容衍是到过蒙城,正巧在蒙城互市那几日正在蒙城,毫不藏私,将自己所见所闻全都告知于董长澜。董长澜听得极为认真,似乎对这个互市十分感兴趣。两人席上谈论到了席下,直到暮色四合,冯府灯盏逐一亮起,萧容衍起身告辞之际,董长澜还有些意犹未尽,随同冯亦程一同将萧容衍送到门外。董长澜在门外郑重向萧容衍发出邀请:“萧先生,若他日得闲,定要来登州看看!长澜对萧先生所言十分有兴趣,想来家父也是一样!”萧容衍朝董长澜拱手:“登州,衍是一定要去的!届时必会登门打扰。”董长澜和冯亦程往回走去,见已经快要到君子轩门口,董长澜对冯亦程长揖一礼:“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启程回登州了,表哥所言长澜一定会一字不差带给父亲!”冯亦程颔首:“明日我要出城剿匪,定然是赶不及送你们,路上小心,到了记得派人送信来报个平安。”“表哥放心!”董长澜此时已经是归心似箭,想尽快将表哥所言带给父亲,早日为戎狄秋季突袭做准备。入夜,冯亦程悄悄去了董氏的清和院,并未让丫头们通报。秦嬷嬷在上房门口守着,眼眶发红,对着冯亦程指了指上房内,示意董氏这会儿正难过。往年,母亲生辰时,就数阿瑜点子多,记得前年,阿瑜还带着兄弟们一早在院内舞狮为母亲庆贺。十七个样貌英俊的少年郎,穿着舞狮服,怀里抱着狮头单膝跪地贺董氏身体康健的画面尤在眼前。阿瑜立在最前,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傲岸不群,单手抱着一个狮头,笑起来眼里盛满了艳阳的细碎华光。可今年……冯家十七儿郎,一个都不在。今儿个一早,他是想起父亲还在时,每年母亲过生辰,父亲都要早起亲手给母亲搓根长寿面,所以才带着妹妹们来了清和院小厨房闹。冯亦程立在上房门口,隐隐听到屋内传来母亲极为压抑的哭声,他眼眶泛红,眼泪来的悄无声息,他偏头皱眉不着痕迹抹去泪水。其实对母亲来说,最好的生辰礼物,应当是……父亲和阿瑜的那声,平安回家吧!他紧紧咬着牙,他不能怨上天不公,上天给了他回来的机会,给了他护住母亲和诸位婶婶妹妹的机会,他心存感激。他恨的是自己,是自己荒废后娇养自己,荒废的那些年。“秦嬷嬷,我还是不进去了……”冯亦程的声音十分闷沉,“劳烦你照顾好母亲。”秦嬷嬷跟了董氏这么多年,自是知道董氏这个时候定然也是不想让大哥看到,他颔首道:“大哥放心,老奴会照顾好夫人的。”第二日天还未亮,朔阳上空繁星闪耀,明月皎皎。校场四周高高架起的火盆,将这里映的恍如白昼。冯卿平和沈晏从已经安排妥当,一会儿要护着冯亦程的,除了这几日卯足了劲儿教授新兵本领的西凉杀手之外,还有沈晏从和太守府的高手,务必要将冯亦程的周全放在第一位。沈晏昨夜接到消息,说今日一早冯亦程便要带人上山剿匪,便专程回家了一趟,他父亲叮嘱沈晏从,此次若是沈晏从能护住镇国公安危,便能让镇国公刮目相看,因此还将沈府身手最好的十个护卫给了沈晏从。冯卿平看得出沈晏从跃跃欲试,希望能在冯亦程面前大展身手,被冯亦程另眼相看,也不挣风头,今日选择留在营中。西凉来的杀手,昨晚也已经商量过了,今日山上斩杀冯亦程之后的退路,摩拳擦掌等冯亦程前来。很快有人快马冲进校场,勒马高呼道:“镇国公有令,沈晏从率军于北城门与镇国公汇合,上山剿匪!”沈晏从紧紧握着腰间佩剑,一跃从点将台上而下,抱拳高呼道:“沈晏从领命!”语罢,沈晏从朝着冯卿平拱手:“卿平兄,校场就交给你了!”冯亦程忙还礼:“晏从兄放心!一定要多加小心,护好镇国公!”沈晏从颔首,一跃上马,视线扫过校场内打起精神全身紧绷的新兵,高声喊道:“出发!”新兵头一次上阵就没有不怕的,有人还未出发便已经双腿打颤,甚至生出些退意,但一想到能斩山匪头颅便可得十金,咬咬牙又强撑着跟在队伍之中朝北门行进。冯亦程与冯锦稚和冯家护卫早早就在城北候着,远远看到举着火把的新兵朝这个方向而来,冯锦稚**骏马喷出粗重的鼻息,马蹄踢踏。按照道理说,新兵头一次上战场,将领要在点将台上激发士气才是。可是,那是对如同冯家军和晋军那样的正规军队。正规军队,所言应当震耳发聩,慷慨激昂,方能鼓舞士气!而面对这些因钱而聚,训练不过几月的民兵,对付山匪……讲国之大义,并不能鼓舞士气。所以,冯亦程选在城外,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消化害怕的情绪。沈晏从看到骑在骏马之上的冯亦程和冯锦稚,扭头和身边人说了一声,一夹马肚先行冲向冯亦程,一跃下马行礼:“镇国公,高义世子!”冯亦程颔首:“可有中途退缩的?”沈晏从笑了笑道:“倒是有犹豫的,但最后都跟上了……”冯亦程点了点头,看着高举火把的新兵集合在北门口,冯亦程轻轻一夹马肚上前,目光扫过新兵或害怕或紧张的表情,问:“都怕吗?”新兵几乎想也不想,高声三呼……“不怕!”“不怕!”“不怕!”冯亦程眉目间染了一层极淡的笑意,开口道:“我记得,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身边有一支护卫队保护,可我还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