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程的路上,冯亦程还想和纪庭瑜见一面,想具体问问按照他曾经训练他护卫队的方法来训练新兵,是否有见成效。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蒙蒙细雨如雾笼罩朔阳城,空气里带着微凉的氤氲冷气。细雨袅袅无声将飞翘高檐和瓦片洗得乌青发亮,冯家院内林立层翠叠绿的树植,叶尖儿上缀着要掉不掉的水珠子,雕梁画栋的九曲长廊外垂着的香妃帘和铜钩上也蒙着层水汽,风过细碎的同铃声闷闷响着。冯亦程如寻常晨练结束,沐浴后让春桃给换了身利落衣裳。“大哥要出门?”春桃蹲跪下身子,为冯亦程系好铁沙袋,“外面下着雨,虽然不大,可晨起凉气儿可还是很足的。”“取件披风来就是了,我骑马出城转一圈,顺便去校场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冯亦程理了理腕间衣袖,出了拨云院。冯亦程从冯府正门出来时,卢平正牵着马立在高阶之下,见冯亦程出来行礼。冯亦程手中握着仆从递来的乌金马鞭,披着披风走下高阶,问:“平叔在这里候着,可是有事要说?”“纪庭瑜派人送信……”纪庭瑜声音压得极低,“约莫是大哥前去剿匪惊动了那些趁火打劫的匪徒,那些人竟然前去投奔纪庭瑜了,纪庭瑜的意思是这些人就收了,大哥若是要再剿匪恐得另寻机会。”冯亦程颔首,翻身上马:“知道了。”说罢,冯亦程一夹马肚,朝着长街外快马而去。他刚骑马走出巷子没多久,便听到迎面而来急促的铜铃声和马蹄声,等冯亦程看到从雨雾中而来的身影,连忙勒马,动作太过急促……激得坐下骏马在原地转了一圈。从稀薄雨雾中驰马而来的萧容衍看到冯亦程亦是一脸意外,拉住缰绳勒马。四目相对,萧容衍看到冯亦程这身装扮,便知冯亦程这是要出城去送他,极为幽邃的眸底有了无法克制的笑意,他轻轻夹了下马肚,骑着马缓慢走至冯亦程面前。一黑一白两匹马面对面,或是好奇互相瞅着,马蹄踢踏着小步向前,将湿漉漉的鼻子凑近对方,又都突如其来喷了对方一脸白气,甩着头往一旁躲了躲。冯亦程和萧容衍忙扯住缰绳。许是一夜未睡的缘故,萧容衍本就幽邃的双眸,更深沉了些,眼底可见疲惫的红血丝。这段日子,大燕有些不安稳。北戎新王遣使入燕,称为了稳固两国关系,请大燕赐嫁公主为后,为此愿意向驻扎在北戎的大燕军队献牛羊和粮食过冬,并且献上他们戎狄治疗伤寒的方子。如今大燕驻扎在戎狄的军队,才是大燕能够控制北戎,让北戎惧怕臣服的……最强有力筹码,可大燕军中如今突发伤寒,已然是外强中干,如今北戎需要大燕军队,所以才会提出和亲换方子,求一个彼此安心。但若冬季来临,南戎北戎因粮食不足无法再继续缠斗,日子久了……即便是有南戎在侧,也难免会让北戎对大燕生戒备之心。燕帝无女,世子不知九王爷慕容衍早已不在燕国,为国奔波。为解大燕驻军困境,世子在大殿之上当着戎狄使臣的面自请和亲,戎狄使臣欣喜不已,燕帝眼见无法再劝,便将世子封了世子为公主下嫁,萧容衍昨日得到消息的时候,大燕的世子已经在和亲路上。萧容衍从来都不赞成和亲之事,且大夫和草药……萧容衍已经送去了一批,北戎驻军粮草辎重萧容衍也已在筹措,又何以需要他们大燕女子前往和亲!再者,世子可是他们大燕如今最勇猛的战将……谢荀的心上人,不论如何萧容衍也要赶在和亲队伍入戎狄之前,设法将世子拦下,为谢荀留住心上人。细雨蒙蒙,沾湿了萧容衍的发丝,冯亦程肩上的披风也被蒙上了一层水汽。“原本想趁着还有半个时辰出发,去冯府向你辞行……”萧容衍含笑的墨深眼仁里,映着朔阳城阳明大街上彻夜不息的明灯。黄澄澄的灯光映着萧容衍棱角鲜明的面部轮廓,让他五官越发挺拔,少了平素里视人的儒雅,倒显出几分说一不二的威严气魄。冯亦程轻轻点了点头,攥紧了缰绳:“我原也是想着,出城送一送你。”“我送你出城吧。”冯亦程话音刚落,风过吹落了冯亦程罩在头上的黑色披风帽兜,萧容衍哑着嗓音道:“下雨……你身体本就不好,回去歇着吧,我送你回府。”说着,萧容衍下马,又将冯亦程扶了下来,两人牵马往回走。“王九州还是暂留朔阳,除了矿山之事以外,若是你有什么事不方便冯府的人出手,可以使唤王九州,他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萧容衍对冯亦程说。“这是在朔阳,还不至于有人手不方便的时候,倒是你……前往戎狄一路难行,要珍重才是。”萧容衍侧头笑着看了眼一本正经道别的冯亦程,眉目间笑意更深,颔首:“嗯,不必担心我,常年在外行走,我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药有没有按时吃?”冯亦程想起那日萧容衍闯入他房间送药之事,这一阵子忙他倒是将药的事情抛到脑后了。见冯亦程不答话萧容衍便知冯亦程约莫是忘了:“若是开始用的话,便晚间用……能睡得好些。”“记住了。”冯亦程在即将要转入冯府那条街时停下:“到这里便好,别送了!路上小心,切莫心急,安危要紧。”萧容衍一跃翻身上马,又深深看了冯亦程一眼,这才驰马离开。冯亦程目送萧容衍离开,迟疑片刻上马,又调转马头去校场看了眼,直到天完全亮了起来,才回到冯府,雨也跟着大了起来。拨云院内,雨打古树密密层层的绿叶,从窗棂外传来极细的沙沙声。冯亦程刚换了一身素衣,就见春桃打帘进来,黑漆描金的托盘里是盅热汤。刚才冯亦程回来,身上的披风都已经湿透了,身上也是凉的,春桃便将佟嬷嬷早早炖在炉子上的萝卜姜汤端了进来,给冯亦程驱寒。冒冒失失的冯锦稚连伞都没有撑,匆匆跨进拨云院,立在廊庑之下拍了拍衣裳:“这雨怎么突然就大了起来。”坐在临窗软榻上皱眉喝姜汤的冯亦程侧头,见春枝上前行礼,又请冯锦稚去暖阁清理手势。“春桃,你去请四姑娘进来收拾不必去暖阁了,再将姜汤盛一盅过来给四姑娘驱寒。”冯亦程说完,皱眉将汤盅里热乎乎的姜汤饮尽。春桃应声出门,笑着同冯锦稚行了礼,将冯锦稚请入上房,又吩咐春枝让丫头端了热水帕子进去给四姑娘清理,自己去小厨房给冯锦稚端姜汤。冯锦稚搁着屏风将自己湿嗒嗒的外衣脱下,收拾利索从屏风后出来,坐在冯亦程对面:“长兄,我们要去登州接董老太君了吗?”婢女们又端着盥栉用具,迈着碎步鱼贯而出。“四姑娘,喝口姜汤吧……”春桃上前将汤盅放在冯锦稚的面前,柔声提醒。冯锦稚对春桃笑了笑,只目光急切望着手里握着古籍竹简翻看的冯亦程:“咱们什么时候走?上次听长澜表哥说登州的风情,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尤其是云境山脉,听说壮阔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