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箭矢穿透的幔帘沉寂片刻,猛然窜起火苗,惊得车厢内嬷嬷婢子尖叫声不断。草原上带着凉意的风从南向北刮过,掀开带火的马车幔帐……火光映着萧容衍棱角鲜明的五官,他鼻尖带汗,幽沉湛黑的眸子映着暖黄的火光,越发显得眸色冷冽肃然。萧容衍目光落在戎狄重盾营之后骑着通体黝黑骏马之上,带着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一身戎狄装束的将军。若是萧容衍记得没有错,那位便是南戎新冒出来的鬼面将军。那位鬼面将军并非是贵族出身,是南戎王一次围猎之中,被这位还是奴隶的鬼面将军救了性命,便一跃成为南戎王亲卫,再后来便是将军。萧容衍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扯着明诚公主的手臂,将其护在身后眼看燕军和自己带来的暗卫不敌,萧容衍咬了咬牙道:“下车!跟紧我!”明诚公主点头,死死攥着手中的绣着并蒂莲的荷包,仿佛那荷包就是他所有气力的来源。他拉着明诚公主从被火箭射中的马车上刚冒头,就见那鬼面将军,举箭搭弓,箭矢指向萧容衍的方向,瞄准放箭。带着寒光的箭矢破空而至,萧容衍推了一把明诚公主,箭矢擦着萧容衍的面颊带血而过,直直插入木板之中,羽箭嗡鸣。“公主!”车厢内婢女尖叫一声。萧容衍来不及多想,一手按住明诚公主的脑袋,护着他一跃下马车。两人刚跳下马车,被萧容衍护在怀里的明诚公主便突然倒地……萧容衍回头,见明诚公主的颈脖不断有鲜血冒出,原来那鬼面将军的羽箭……擦过萧容衍的面颊之后,有从明诚公主的颈脖处划过,箭矢锐利,划断了明诚公主的颈脖脉络,刚才婢女的尖叫声,便是看到明诚公主颈脖处涌出的鲜血。“明诚公主!”萧容衍蹲跪下身,撕开衣襟,用衣裳紧紧按住明诚公主的颈脖伤口。明诚公主身穿着火红的衣衫,鲜血没入衣衫之内,是让人分辨不出流了多少血的猩红。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荷包,高高举起给萧容衍看,另一只全是鲜血的手攥住萧容衍的手腕,张嘴想要同萧容衍说什么,鲜血却不断从嘴里往外冒。萧容衍一双眸子充血通红,双手摁住明诚公主只冒血的侧颈不敢撒手,顾不上隐瞒身份,他咬着牙道:“他还在等着你,你千万坚持住!”侥幸从马车上逃下来,跪在一旁的婢女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声一声唤着“公主殿下”。全身带血的月拾带人已经退回萧容衍身旁,他看了眼约莫已经救不过来的明诚公主,紧捂着心口,用长剑撑住身体,道:“主子!撑不住了!南戎人多势众,再拖下去……就走不了了!我和兄弟们用命替主子杀出一条血路!”月拾话音刚落,南戎兵士就已经冲破防守,朝着马车的方向冲来。那位鬼面将军已经下马,持剑朝着这个方向杀来,似乎打定主意要活捉和亲的明诚公主,其剑术干净利落,剑势狠戾,寒光剑影扑朔间,必取人性命,那剑法路子全然不属于戎狄。戎狄和西凉人习惯用刀或者弯刀,而晋人和燕人才擅长用剑。何止用剑,就连行军打仗的方式都不同于戎狄人以往的习惯,军队行动十分有章法,且竟然还用上了重盾,这可是以前戎狄军队绝不会用的。眼看着那鬼面将军即将带人杀过来,月拾急得额头青筋暴起:“主子!不能耽搁了!”可萧容衍不愿就这样丢下明诚公主。萧容衍看着那哭喊着“公主殿下”的婢女,道:“过来按住公主的颈脖!”那婢女手脚并用,连忙跪爬到萧容衍面前,用力按住明诚公主的颈脖。萧容衍抱着明诚公主起来,那婢女也忙跟着起来。“走!”萧容衍高声道。月拾护着萧容衍撤退,只觉背后似乎有带着寒气急速破空的飞矢扑来,他转身妄图用手中长剑抵挡,却被一箭贯穿右肩。力道之大险些带得月拾踉跄跌到。月拾抬眸,充满红血丝的眸子望向那举着弓箭的鬼面将军,撕开衣裳下摆咬在嘴里,拔出箭,他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生来,脸上却憋得一片通红,迅速用衣裳缠好伤口,月拾高呼道:“护住子离开!”喊完,月拾抱着必死的决心冲上去,凭借蛮力同南戎前赴后继的兵士厮杀。就在南戎悍兵将月拾团团围住,举刀欲取月拾头颅之时,忽而从月拾后方冲出一带哨箭矢,直直洞穿那南戎悍兵喉头,力道之大,竟将那悍兵带倒在地。随后如蝗虫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遮天蔽月,朝着南戎军队的方向扑去。那鬼面将军见状,睁大了眼,嘶哑如同被火熏烧的难听嗓音高呼道:“重盾!”只见戎狄大军立刻集合,重盾凌空举起将南戎兵卒护于盾下,抵挡箭雨。“弓弩手准备!”鬼面将军身边的副将高呼道。蹲跪隐藏于重盾直下的弓弩手,立刻准备,只等这一阵箭雨过去重盾落下,便朝着箭雨来的方向射杀。冯亦程驰马冲在最前,从身后箭筒抽出三根羽箭搭弓射出,又复抽出两根,速度之快,只能看到颠簸马背上冯亦程素手残影。月拾看着身边倒地的南戎兵卒,回头……只剩一丝余晖的西方下,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不知从那里杀出轻骑兵队伍,那为首的一身银甲,骑于飞驰白马之上,搭弓射箭的,正是大都城冯家嫡长子……冯亦程!“冯大哥!”月拾睁大了眼,耐不住兴奋高呼!萧容衍闻言抬眸朝箭雨来的方向看去,瞳仁一颤,冯亦程怎么会在这里?!曾经蜀国皇宫,一身银甲,披风猎猎的冯亦程,仿佛与眼前驰马在一望无际草原之中狂奔在最前的女子重叠。他稳坐于疾驰骏马之上,搭弓拉箭,英姿勃发,红色披风翻飞,锐气逼人,人未至,杀气已临。身后跟随一千轻骑,策马纵横,更是气势如虹。董长澜紧随冯亦程身后,在第一轮羽箭射出之后,再次抬手高呼:“弓弩手准备!放!”一千轻骑弓弩对天,无数羽箭呼啸窜出似要冲破九霄,又在翻滚的黑色云海之下飞速而下,扎向南戎重盾之上,其力道之大险些将扛着重盾护顶的重盾手击倒。登州军最出名的,便是轻骑弓弩手。轻骑弓驽手,不需要准头,要的是速度,和数千支羽箭起发,逼迫敌军不敢上前,甚至逼退敌军的气势合,和力量。冯亦程和董长澜此行都清楚,他们是来救人的并非是来打仗的,只要将大燕的明诚公主救回登州城中便是,所以只带了以前精锐轻骑,为的就是抢到人就走。萧容衍抱着明诚公主,在护卫环绕拼杀之下往包围圈外冲,趁着后方箭雨铺天盖地袭来,戎狄军队回撤重盾之下,萧容衍的护卫看到希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更加卖力拼杀,企图为萧容衍杀出一条血路。刀剑碰撞发,火花四溅,那婢女抖成一团,面色惨白,汗如浆出,他死死咬着唇,忍住想和身旁嬷嬷调换位置的冲动,眼泪如同断线却不敢哭出声,只紧紧按住明诚公主颈脖处的伤口,又紧紧贴在萧容衍身边,低头不敢去看,箭矢从他耳边刮过,他更不敢发出尖叫,生怕要是露了怯……萧容衍这一行人会丢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