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亦程这边儿卢平亲自将秦尚志送了回去,见立在灯下的秦尚志面色苍白不好看,便说了一句:“大哥这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卢平说完便要走。“卢平,你曾经在冯家军中,可知道……冯家军建立初衷是什么?”秦尚志突然开口问了卢平这么一句。都已经走下台阶的卢平转头看向秦尚志,颇为疑惑,几乎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平定内乱外战,护民安民。”护民安民,而非护国安民。秦尚志紧紧抿住唇,他明白了……冯家世代忠的都并非是君,而是民!冯家,比这晋国林氏皇家,更有君主的胸怀,世代都是,可冯家世代手握兵权,却并未取而代之甘心臣服,乃是因为……从当今陛下往上数的几代晋国君王,虽称不上明君也亦当是贤君,所以冯家未生过反心,其忠肝义胆之命传遍列国,无人不敬佩。见秦尚志闭上了眼,提着灯的卢平又走了回来,问:“怎么了?”“你走吧……”秦尚志喉头翻滚,睁开眼望着卢平,平静而坚定道,“卢平,你我曾是朋友,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回去转告大哥,我还是会留在太子身边,努力匡正太子,即便是太子没有大能,即便太子并非一个有壮志雄心开疆拓土的明君,我也会让他成为一位贤主,让他做一个有君主胸怀,心存百姓的君王。”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且安心,以冯家忠民之心,必不会反。秦尚志愿留于太子身边,愿意为撑住冯家和皇室之间平衡而尽力,以此让百姓免遭战火,让晋国安稳。他秦尚志本有一身的豪情壮志,他想平定天下啊!可是晋国君主不贤,储君性子不稳,奸滑之人时时在旁蛊惑。至少目下,秦尚志以为太子还没有到不可救药的时候,真的到了万不得已,即便是秦尚志违背原则和本性杀了那个方老……也不是不可,只要太子身边没有这个方老蛊惑,他深信可以掰正太子,不让太子用那些下三滥的阴谋诡计,行阳谋正道。秦尚志让卢平带这番话给冯亦程,也是告诉冯亦程,冯家的盘算和心思他不会告诉太子,会藏在腹中,他深信只要朝廷不走到官逼民反那一步,以冯家护民安民之心,冯家便只会做一个护晋国社稷安危的忠臣,绝不会成为将林氏朝堂换白姓的乱臣贼子。见卢平欲开口劝他,秦尚志却抬手制止:“回去吧!我意已决!”说罢,秦尚志转身回房将门关上。挑着羊皮灯笼的卢平深深看了眼那被关上的雕花隔扇,摇了摇头,抬脚往回走。卢平一回来,见大哥屋里的窗棂大开,大哥就坐在临窗灯下,手中握着书籍正看,小几上摆着的三脚鎏金瑞兽香炉,轻烟袅袅,黄澄澄的灯光勾勒着大哥绝美精致的侧颜,美得如入画了一般。这处住处,是全渔知道冯亦程要来专门找的,屋子里的书全渔也都精心挑过,都是些子棋谱之类的书籍,他私以为冯亦程定然喜欢。哪怕冯亦程只住一夜,全渔也希望能尽己所能,让冯亦程更舒坦些。卢平快步上前,在窗外行了礼道:“大哥,属下将秦尚志送回去了,秦尚志让我转告大哥,他还是会留在太子身边,匡正太子做一个贤主,做一个君主胸怀,心存百姓的君王。”冯亦程视线未离开书本,慢条斯理翻了一页:“知道了,即是如此,便算了。”卢平虽然早都知道是这个结果,却也担心大哥心里会不痛快,便道:“秦尚志的确是有大才,属下会找机会再劝劝……”“平叔不必再费神劝了,秦尚志却有大才,但也固执,绝非能为我所用之人,既然非能为我所用之人,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必在他身上耗费精力。”冯亦程已经尽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明白了,“皇子身边的谋士难做,太子身边的谋士更难做,但愿秦先生能如愿,以一己之力匡正国本,若秦先生真能做到如此,我也是敬服的。”罢了,他自问尽力了,秦尚志要选老路,他也无能为力。他说了这么多能说和不能说的,秦尚志却依旧不能为他所用,他本不应该给自己留后患,可今日之人,是秦尚志而非旁人。初见之时,秦尚志一席话点醒了他,在他心里对秦尚志存了半师之谊。且,正如秦尚志所言,若秦尚志在……好歹能规劝规劝太子,不要行龌龊伎俩,若是秦尚志不在了,太子只听方老一家之言,怕是会让这个朝廷崩坏的更加迅速,这于冯家目前来说……不利。再者,冯亦程对秦尚志的风骨和傲气有几分了解,只要不到民不聊生他窥见冯家有意谋反护民之前,他定会竭力调和平衡,不让事情坏到这一步。退一万步说,秦尚志即便是将这些话都告知太子,与太子说他有反心,太子会信吗?方老会让太子信吗?更别说,而今的冯亦程已经不是当初在大都城,赤身赤脚同皇室抖的冯家嫡长女了,他殚精竭虑走到今天这一步,手中已有依仗。“秦尚志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能坚守心中认定的正道,即便看到皇室的腐烂,还想要以一己之身力挽狂澜,这一点我敬他!”冯亦程看向眉头紧皱的卢平,“平叔,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可勉强。”卢平想到刚才秦尚志道不同之语,点头应声:“属下记住了!”第二日一早,太子带着粮草辎重,还有皇帝的赏赐,出发前往登州。方老昨夜一夜未曾睡好,气色并不是很好,直接上了马车,倒是任世杰见到冯亦程,长揖到地同冯亦程行礼。任世杰行礼后本欲随方老上马车,却见冯亦程似笑非笑望着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又是朝冯亦程一拜:“镇国公可是有吩咐?”“昨日听说任先生回家了?任先生是汾平人氏?”冯亦程手中握着乌金马鞭负手而立,身姿飒爽。“正是!”任世杰垂眸应声,半晌不见冯亦程言语,他抬眸看了眼,见冯亦程还盯着他,复又声线徐徐道,“昨日任某虽不在,但见殿下见过镇国公之后,今日气色大好,想来昨日定然是镇国公好好劝过太子殿下,为殿下献上好计策了。”“不过是替殿下将大都城的事情理了理罢了,并未献计,我非谋士,若说献计……还是要仰仗方老、任先生和秦先生!”冯亦程深深看了任世杰一眼,一跃上马。任世杰后退两步,看着冯亦程带着冯家护卫骑马先行,这才上了马车。任世杰同方老坐了一辆马车,看着方老阴沉沉的脸,垂眸细思,在任世杰看来镇国公未必忠于太子,可冯亦程一到,便先劝服太子沉住气,显然这位镇国公要的是维持大晋朝堂的稳定局面。如今,因为皇后突然怀了嫡子,且还是天师指名的神鹿转世,朝中人心浮动,太子坐立不安,任世杰是指望着搅混这一池子水,晋国朝廷越乱越好,自然不能让太子的日子太过安稳。任世杰抬眼看向眼底乌青的方老,摇头道:“殿下急招镇国公前来,出的主意还是要按照方老所言平心静气,何必累得镇国公这么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