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听到这话,心里全都是气,朝任世杰看去:“老朽老了,怎敌镇国公?”“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方老对殿下的良苦用心,世杰明白!”任世杰郑重朝方老一拜。方老见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任世杰都向着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摆了摆手:“罢了!只要结果是太子殿下能沉住气,也就是了。”汾平离登州不远,这一路顾念着太子的身子,走得并不着急,大队人马押着粮草辎慢慢悠悠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登州城。因着太子派人来传令,说要入住董家,董家不得不在太子入城之前便草草将董长澜下葬,将董府洒扫一新,除了正门口那两盏白色的灯笼之外,府内挂在长廊红柱上素绢已除,看不出正在办丧事的模样。太子见状,心知肚明是何因由,还是同董清岳客气了几句,称大可不必如此。“长澜一去,微臣母亲和内人相继病倒,儿媳也卧床不能起身,未曾来相迎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恕罪。”董清岳说着又要跪。“董大人……”太子忙扶住董长澜,“董老太君痛失长孙,董夫人失子,董少夫人丧夫,此乃人生痛事,孤理解,何须请罪!”“对了……”董清岳侧身看了眼身后的董长茂,对太子道,“这是微臣的次子董长茂,殿下若有事,吩咐长茂便好!”董长茂忙向太子行礼:“董长茂见过太子殿下!”太子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董长茂一番:“来的路上听说,长茂公子也身负重伤,辛苦了!”太子以为,董老太君和董夫人崔氏,董少夫人小崔氏全都病倒了,定然无力布置他的住处,可他被董清岳带入环境雅致清幽的院子,倒是十分满意,这布置细微处可见用了心的。董清岳一行人离开之后,太子端着个鱼食盒子,立在院子的飘着莲花灯的大水瓮前喂鱼,笑着道:“水瓮锦鲤莲花灯,董大人可不像是这么有雅情雅趣的人啊……”水瓮晃动的水面上,映着太子含笑的模样,风过古树枝叶沙沙作响,带来的还有一阵阵极为哀怨飘渺的琴声。太子抬头,侧耳细听。立在一旁的全渔忙道:“回殿下,奴才遣人去打听过了,说是因为董老太君和董夫人、董少夫人都卧榻不能起,所以殿下的住处是董大人府上的两位庶女费心布……”“嘘!”太子对话还未说完的全渔做了一个悄声的手势,顺手将手中鱼食递给全渔,循着琴音跨出院门。全渔抱着鱼食,回头对守在廊下的护卫招手,一行人不远不近跟在太子身后,追随太子的脚步而行。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太子在湖边停下脚步。湖中八角亭内,白色纱幔飘摇,烛火摇曳,那黄澄澄的灯光之下,一身量纤细的素衣女子,正含泪弹琴,琴声之中是数不清道不尽的哀伤之意,闻者落泪伤怀。有婢女捧着黑漆托盘,正要往湖心亭送热茶,看到太子一行人立在湖边,吓得险些摔了手中的茶壶,哆哆嗦嗦跪下行礼:“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此,还请殿下恕罪!”太子凝视亭中弹琴的女子,问:“亭中弹琴的是何人?”“回……回太子殿下,是我们家姑娘!我们家姑娘思念长兄,所以找了这个僻静无人处弹琴。”那婢女道。“你们家姑娘叫什么?”太子又问。“回太子殿下,我们家姑娘……叫董葶枝。”太子点了点头,又朝着厅内的女子深深看了眼,这才转身离开。那婢女越发惶恐,低头跪着不敢吭声,直到太子一行人走远,那婢女才敢抬头,腿软的几乎站不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家姑娘的算计能不能成,若是不能成……怕是老太君知道今日之事,便容不下他们家姑娘了!太子眉目间尽是笑意,他未转头,脚下步子一顿,略想了想,抬手对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全渔勾了勾手指。全渔忙迈着小碎步上前:“殿下您吩咐!”“你刚才说什么?孤那院子……是董府的两位庶女布置的?董大人……有庶女?”太子问。“回殿下正是,听说是和董家祖上庶女用龌龊手段害过董老太君,所以董老大人在世时立下规矩……董家庶女地位极为低下,庶子庶女降生,不报喜!这庶子还好说……庶女嘛,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也就没有人知晓董家还有庶女!”全渔道。这么一说,太子倒是想起大理寺卿董清平,若非是在大都,怕是旁人也不知道董清平有庶女。太子之前还在愁董清岳无女,只能靠冯亦程,没想到一到董府便有送上门的。庶女布置了他的住处,自然清楚那八角湖心亭弹琴,他是能听到的……太子勾唇一笑,即便是庶女在董家不受重视,可到底也是董清岳的女儿,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他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全渔:“去……给那董家庶女。”全渔一怔,接过玉佩颔首称是。冯亦程刚沐浴完,春桃正小心翼翼给冯亦程耳朵换药,就听到王嬷嬷带着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押着什么人直接进了董老太君的上房。春桃也听到了动静,他专心给冯亦程换了药后,端起水盆要往外走,问:“大哥,要不要我去问问王嬷嬷有什么需要帮把手的?”冯亦程慢条斯理道:“若是外祖母需要,定会让王嬷嬷来唤,外祖母没有告知我们,便不要随意打探,这不是在冯家,且外祖母行事心里有数。”“是!”春桃倒不是想要打探董家私隐,只是好心想帮忙,毕竟董老太君因为嫡长孙董长澜过世之事已经伤心病倒。董老太君上房内。董老太君坐在火光摇曳的琉璃灯之下,冷眼看着满目惊恐被堵了嘴的董葶枝,拨动挂在腕上的沉香木佛珠,容色冷清:“记得那年,祖母要在你和葶芸之间选一人放在身边养着,你设计激怒葶芸,让他将你推下湖之时,祖母是怎么告诉你的?”董葶枝被嘟着嘴,只能一个劲儿的呜咽,想要膝行上前求饶,却被身强力壮的嬷嬷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祖母曾告诉过你,虽然你祖父定下规矩对庶女严苛,可你们到底是自家的血脉,所以这些年祖母也从未刻意将你们丢在后院,不许出门!”董老太君拨动着手中佛珠,“祖母也同你们姨娘和你们都明说过,不论如何……将来都会为你们定一门好亲事,不求大富大贵,定要人品端方,家风清正,让你们去正头夫人!绝不会拿庶女终身,为我董家前途铺路,作贱你们一生。”董葶枝哭着点头。“你聪慧,可这份儿聪明,应当用在正道之上。”董老太君神容肃穆,“你今日八角亭中弹琴,引太子前去,并非觉得你容色动人,能令太子一见倾心,而是想让太子知道……董清岳的女儿对太子存了念想,若太子想要收揽你父,可收你在身边伺候,是也不是?”董葶枝低着头直哭,他嘴被堵着也无发辩解。他承认,董老太君说的半分不差,他不愿意屈就当个普通人家的正头夫人,他若是能得太子青眼,只要得宠,太子继位……他便是一步登天。他如今依靠董家,攀上太子,来日得宠难道不报答董家吗?难道不能成为董家的依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