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来想去,觉得这是能一博的机会。若是未曾被太子看重,大不了挨训受罚,可若是被太子看重,董家人谁又敢顶了太子的面子罚他?所以董葶枝这才敢如此胆大妄为。正如董老太君所言,他不是自信到容色倾城,他也不是以为太子蠢到连他蓄意卖弄也看不出,他想要的无非是给太子一个信号,董家有女……愿在太子跟前侍奉。可他人刚从八角亭出来,就被王嬷嬷带人捆了径直来到董老太君这里,想来……董老太君是不会给他侍奉太子这个机会。他挣扎嘶吼,想要争辩,想要告诉董老太君送他去太子身边是有利董家的好事。可董老太君压根就没有让人拿下他嘴里抹布的意思,锐利的目光凝视跪在地上的董葶枝:“曾经,你祖父说……大都冯家对庶女庶子法子就很好,出生起不许见生母,养在嫡母身边!是我妇人之仁,不忍心,不成想让你的姨娘将你养成这么一副性子。”董葶枝一听要牵扯到自己的姨娘,立时睁大了眼,朝着董老太君磕头求饶。董葶枝知道,他的姨娘是使了手腕儿进的董府,是借了董家三伯爷的路数,被三伯爷强行送给父亲的,所以他们母女在董府并不得宠,姨娘过得很是艰难,他几次三番绞尽脑汁……为的也是让他的姨娘过好一点。“你从小到大,做过许多错事,祖母念你年幼教导处罚便宽纵了你,如今……我也不想同你再费唇舌教导,即日起……你同你姨娘,一个去家庙清修,一个去清庵了此残生。”董老太君不想再看董葶枝,闭着眼,缠着佛珠的手摆了摆,“王嬷嬷带下去吧!让人备车……即刻送往家庙,不得有误。”董葶枝摇头,哭喊着祖母饶命,可抹布结结实实堵着嘴,董葶枝只能发出呜咽声,泪流满面,惶恐不已。王嬷嬷应声称是,正要吩咐身旁的婢女去让人套车,便见一女婢匆匆打帘进来,搁着屏风慌张行礼后道:“老太君,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公公,说是太子有一物要赏给咱们府上的葶枝姑娘,请姑娘岀去接赏。”董老太君握着佛珠的手骤然一紧,凌厉的视线朝屏风外看去。太子殿下开口,难不成董老太君还敢硬顶了太子的面子,将他送入家庙?!被押着跪在地上的董葶枝,心中狂喜,成了!这事成了!他还含泪的眸子,转而看向坐在软榻上,高高在上的董老太君,小人得志的意气风发取代了刚才的惊恐。董葶枝用力挣扎一下甩开按着他的粗使婆子,挺直脊梁望着董老太君,若非被抹布堵着嘴,他定要大笑三声。这一局,他赢了!只要他能成为太子的宠妃,就连这个老不死的董老太君都得在他面前俯首!更别说若将来太子继承大统,那他和他这位高高在上的祖母就是高低异位,这位祖母见了他也得规规矩矩弯下脊梁,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听他的教训。董葶枝扭过头瞪着王嬷嬷,呜哩哇啦的嚷着,示意王嬷嬷赶紧将他松开。“老太君?”王嬷嬷亦是有些慌张,抬眸朝着面色铁青的董老太君望去。“见过镇国公!”还不待董老太君发话,外面就听到全渔同冯亦程行礼的声音。董老太君容色一动,转头冲着窗棂外看去。冯亦程对全渔颔首,视线落在全渔手中捧着的玉佩上,笑道:“这是太子殿下赏给我表妹的?”“正是!”全渔满脸堆着笑。“太子赏赐,祖母和表妹定当是要重新更衣前来领受,可太子在董府,旁人难免伺候不周到,也不好让全渔公公在此候着耽误伺候太子,若全渔公公信得过我,不如由我转交表妹可好?”冯亦程笑着道。全渔想了想忙双手将玉佩递给冯亦程:“那就有劳镇国公了。”反正太子也并未说非要那位董葶枝姑娘亲自领受,镇国公这是好意怕旁人伺候太子不周,且都开口了……全渔哪里还能拒绝。冯亦程接过玉佩,垂眸摩挲着,抬脚送全渔出院子,似无意问了句:“太子殿下这是因居处布置妥当,所以赏表妹的吗?”全渔余光看了眼跟的并不紧的婢女,这才压低了声音同冯亦程说:“董葶枝姑娘今日在离殿下居所较近的地方弹琴纪念兄长,太子殿下怜惜董葶枝姑娘手足情深,这才赏的。”冯亦程颔首,送全渔跨出院门之后道:“公公慢走……”全渔珍重朝冯亦程一礼,带着人离开。冯亦程手里攥着玉佩,凝视那条两侧立着仙鹤铜灯的青石路,清风明月,树影婆娑。他侧头吩咐道:“去请舅舅来一趟祖母这里!”冯亦程跨入董老太君上房,看了眼被结结实实困住,嘴里塞了抹布,又被粗使婆子按住的董葶枝,便穿过珠帘,绕过屏风朝内室走去。董葶枝喉头翻滚,不知为何竟被冯亦程那毫无波澜的一眼,看得心底生寒。“外祖母。”冯亦程朝董老太君行礼。董老太君露出疲惫之色,对冯亦程伸出手。冯亦程攥住董老太君的手,在董老太君身边坐下。“连你也惊动了……”董老太君微微叹息,他本想悄无声息处置了这件事,不让冯亦程再费神。从冯家出事开始,他这个外孙一路如履薄冰殚精极虑,消耗太甚,这等微末小事董老太君着实是不想劳动冯亦程。“本想留葶枝一条活路,送他去家庙清修,若太子问起来……便说是为我这个老不死的祈福,可如今太子让人送来玉佩,若是再强行将葶枝送走,引起太子不满是小事,就怕太子会对董家生了戒心。”董老太君咬了咬牙龈,紧紧攥着手中佛珠。屏风外的董葶枝一抖,本想留他一条活路?那现在呢?难不成,太子亲自开口要人,董老太君还敢要了他的命吗?冯亦程轻抚着董老太君的胳膊:“祖母,我已经让人去请舅舅了,此事……并非没有转还的余地,端看舅舅想如何处置。”董清岳闻讯赶来,一进门凌厉的目光便落在董葶枝的身上,董葶枝忙低下头,吓得气都不敢喘,更别说求情。“先带出去!”董清岳对王嬷嬷道。王嬷嬷颔首称是,让人将董葶枝押了岀去。绕过屏风进来,董清岳先朝董老太君问安,落座之后才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要处置也简单,将董葶枝连夜送走……对太子便称夜里暴毙,太子总不至于要一个死人!”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董清岳又怎么能狠心真的要了董葶枝的命,送走就当从没有过这个女儿。“舅舅如此行事,怕是太子要起疑的,为何舅舅宁愿葶枝丧命,也不愿意葶枝入太子府,太子一旦对舅舅有了戒备之心,怕会在朝内给舅舅使绊子,尤其是现在皇帝沉迷炼丹,国政交由太子处置,舅舅对待太子应当慎之又慎。”董清岳闭了闭眼:“自己做的孽便要自己承担,他董葶枝要入太子府,那便让他去吧!从此他便不是我们董家的女儿!”“可太子会这么想吗?皇帝会这么认为吗?他董葶枝只要是从我们董府岀去的,只要是你董清岳的女儿,他就同董家有脱不开的关系,旁人看他……只会觉得他背后是你这登州刺史,是登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