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太君将手中佛珠重重拍在桌几上,“可恨的,是这丫头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正是太明白……才想踩着你,踩着登州军为自己博前程!就董葶枝这份心性,入了太子府……必成董家大患。”董老太君话说的十分急,急得咳嗽起来:“长澜用命在前博董家生机,决不能毁在只会钻营私利的董葶枝身上!”“娘……是儿子没有教好葶枝,娘您不要着急!”董清岳忙起身端起茶杯递给董老太君,却被呼吸急促的董老太君抚开,董清岳只好将茶递给冯亦程,示意外孙女儿劝一劝董老太君。“外祖母,先喝口茶!”冯亦程轻抚着董老太君的脊背,将茶递给董老太君。“你也别想着让阿宝替你出头!”董老太君抬眼瞪着自己的儿子,接过茶杯,“话,娘给你搁在这里了,董葶枝目光短浅,一门心思的想着自身名利,气量狭小……决计没有那份笃爱和睦光耀门楣之心,若要他入太子府,董家诸人只能成为他的踏脚石,你好好想想你的儿子,为董家连命都能舍的儿子!”董清岳身侧拳头紧紧攥着,半晌下定决心似的松开:“娘心中可有章程?”董老太君将茶杯搁在方几上,明灯之下,瞳孔漆黑深幽,又明亮灼灼:“明日一早,将那柳姨娘和董葶枝送出董府去,就称早就有传闻这董葶枝并非是你的亲女儿,我这个老太婆子暗地查证,已经坐实,长澜刚去……孙媳有孕,不想杀生,便将这一对母女赶出董家去了!”董老太君的意思很明白,赶出去任由这对母子自生自灭,若是太子还是要将这女子接入东宫,那这女子……可与就与董清岳无半点关系了!即便是将来,董葶枝蓄意陷害,也可称其是怀恨在心,绝了董葶枝生恨陷害之路。“也还好,这柳姨娘你一向不喜欢,也就是当年醉酒一场有了葶枝,才带回府上,从那往后府上谁人不知你只是将柳姨娘养着,不曾踏入他那院门半步!即便是太子查……也能说得过去!”董老太君平静道。当年柳姨娘是董老太爷的三哥硬灌醉了董清岳,塞给董清岳的,也是自那之后……董清岳再也没有喝醉过,觉着差不多了,谁劝酒也不会再喝,生怕酒后误事。只是此事,对男人来说堪称奇耻大辱。但董家的安危,可比董清岳的面子来的要重要太多,董清岳欣然点头:“也算是……留给他一条生路,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便是他自己的事了。”冯亦程摩挲着手腕儿上的铁沙袋,怕太子知道董家有两个庶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便道:“祖母恐怕还需让葶芸也抱病才是,毕竟……相处了多年的姐妹,突然发现并非是自己的亲姐妹,加上嫡长兄去了,自然撑不住。”“既然发现柳姨娘期满了这么大的事情,那阵仗也该摆起来!”董老太君一向雷厉风行,高声道,“王嬷嬷,去将柳姨娘大张旗鼓捆来!严令董府上下嘴皮子紧着,谁敢走漏半点风声,全家乱棍打死!”说完,董老太君回头看向冯亦程,他心底里约莫是不想让外孙看到这污糟事的,便道:“今夜你留在外祖母这里怕是无法安眠,我让人送去你葶芸那里,你去凑合一晚。”董家家丑,冯亦程姓冯,不该掺合,他福身称是。董家这夜果然是大阵仗,当董葶枝知道要去请柳姨娘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怕是连姨娘都连累了,他面色惨白,顿时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佝偻着身子啜泣。冯亦程到董葶芸的院子,见出来迎他的董葶芸头发还未干,只笑着将冯亦程请入正房。“被褥已经全换成了新的,表哥放心!今夜表姐在这儿休息,我去偏哥……”董葶芸笑道。“打扰了,你头发还未干,快去绞头发吧。”冯亦程见董葶芸唇瓣苍白,伸手摸了摸董葶芸的手,吓得董葶芸忙往后一退,又忙尴尬同冯亦程行礼致歉。董葶芸的手冰凉入骨。冯亦程回头吩咐春桃他们岀去,问董葶芸:“怎么一回事?”董葶芸咬着唇,他当真没有想到祖母会安排表哥来这里,就在刚才得到消息之前,董葶芸整个人正在冰水里泡着,为的就是让自己病倒。他朝冯亦程福身行礼后道:“我刚才在冰水里泡着,想明日起称病……”冯亦程恍然:“你是怕太子对董家女动了心思?”“父亲是登州刺史,手中握着登州军,太子能与父亲拉进关系的最好方法便是姻亲,但父亲没有嫡女,我只是一个小小庶女,若入太子府,顶多也就是一个侍妾,连侧妃的位置都够不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戒备心过重,可我看着我姨娘,我真的不想为人妾室,哪怕让我嫁于田头农汉,我也只想当个正头娘子,不想为人妾室。”董葶芸说着红了眼,“而且,但凡手握兵权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过早结党,若是我入太子府……父亲不结党,旁人也会以为父亲结党的!”同样是庶女,同样能看透太子若要董家庶女……是为了舅舅手中兵权,一个为私心绞尽脑汁想要踩着董家上位,一个同样也是有私心却也兼顾大局,避之不及。难怪,祖母会将董葶芸养在身边。这样的姑娘,聪明,知分寸,识大体。“装病就是了,何苦真的为难自己。”冯亦程拉着董葶芸在身边坐下。“不想让父亲为难,父亲性情耿直不说,且本就对庶女有偏见……若我装病,被父亲知道,怕又要受责罚。”董葶芸说到此处低下头,语音略有些哽咽。董家庶女难为,冯亦程知道的。他拍了拍董葶芸的手道:“外祖母是你的祖母,你别怕……外祖母会护着你的。”董葶芸点了点头。“去将头发绞干好好睡上一觉,别担心!”冯亦程安抚董葶芸。第二日一早,太子刚起身便听说昨日董府之中有事发生。太子用蜜水漱口后,拿起帕子擦嘴,问全渔:“昨日董府出了什么事?”全渔摇头:“奴才无能,没有探问出来。”太子随手丢下帕子看着全渔轻笑:“登州董府,向来铁桶一般,连父皇都打探不出消息,更何况你,若是真让你打探出来了,孤才要怀疑这是否是董清岳想让孤知道的,摆膳吧!”“殿下鉴往知来,奴才跟在殿下身边,竟然连半分也没有学到,真是惭愧!”全渔笑着摆手命人摆膳。太子要巡营,董清岳和冯亦程自然相陪,路上太子似无意问了董清岳一句董葶枝,没想到竟让董清岳脸色大变,见董清岳唇瓣嗫喏,似是难以启齿,太子越发来了兴趣。无奈之下,便将昨日董老太君查出董葶枝并非是他亲生之事告知太子,直叹气:“身为男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也幸亏董家庶子庶女降生从不报喜,知道董家有庶女的人并不多,否则……微臣就要成天大的笑话了。”见董清岳脸色青紫,果然是气急了,太子错愕片刻,拍了拍董清岳的肩膀,男人最能理解男人,这小妾给带了绿帽子,自己还给旁人白养了孩子,别说是董清岳,就是放在普通人家,男人怕也没法忍下去。要说还是董清岳仁慈,这要是太子……那孽种和那小妾绝对见不到今日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