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桃应声从车队中出来,小跑向前,去向卢平传令。冯亦程撒开幔帘,将手收回来,就听大长公主道:“送到兵部去的,想必不是什么紧要军情,你应当好好歇歇!”“怕是戎狄方面的军情,如今安平大营被带回来了一半兵力,怕戎狄有意生事,早点知道发生何事,也好早作防备。”冯亦程说。大长公主望着面前自有着股子……国之脊梁般清刚铁骨的孙儿,垂眸轻轻抚着冯亦程的手背:“你当真……和你祖父一般,不论何时,都心系晋国,是我冯家的好孩子。”冯亦程未曾吭声,一路沉默着同大长公主到了镇国公府。镇国公府门前,二夫人刘氏和冯锦绣、冯锦瑟、卢宁嬅,还有洪大夫都立在门外,迎大长公主和冯亦程。原本望哥儿满月之后,二夫人刘氏便应该随来吃望哥儿满月酒的三夫人李氏回朔阳,但董氏让三夫人李氏带来话,说冯锦绣是早产的,让刘氏回朔阳去刘氏也不会放心,秦家没有长辈照料,锦绣又是头胎,让刘氏就留在大都城,一来照顾锦绣和望哥儿,二来也能照顾七姑娘冯锦瑟。刘氏别提多董氏多感激,也没有矫情便留在了大都城,想着等望哥儿过了半岁,他便启程回朔阳绝不耽搁。老远看到大长公主的车驾,又看到跟随在车驾一侧的春桃,刘氏满脸喜意,拎着裙摆匆匆走下高阶:“回来了!回来了!”初晨的耀目日光,越过城墙,将金色铺满了街道干净的大都城。冯锦瑟也匆忙走下高阶,眼底带笑,回头看向冯锦绣:“二姐!长兄回来了!”冯锦绣笑着颔首,为人母后冯锦绣言行间更增添了几分柔和,许是因为早产遭了大罪的缘故,比之前瘦了不少,不过气色尚可。冯锦绣朝着车驾的方向看去,眼底有湿意,若非长兄将银霜安排在他身边,今日……他和望哥儿怕早已经悄无声息死在了宫里,只是银霜……想到银霜,冯锦绣转过头去用帕子拭去泪水,长兄若是看到银霜没了一只眼,成日嗜睡的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好在小丫头性情豁达,有吃万事足,倒是很能看得开。马车缓缓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冯锦绣扶着翠碧的手走下台阶就看到春桃先将冯亦程扶了下来。见冯亦程一身银甲戎装,英姿飒飒,冯锦瑟一下便扑过去,一团孩子气抱住冯亦程细腰:“长兄!”“大哥……”卢宁嬅朝冯亦程颔首,在外卢宁嬅算是冯亦程名义上的姑姑,自是要端着些,才不会被旁人看出破绽。“长兄!”冯锦绣眼眶湿润。冯亦程幽深如潭的眼眸里,是阳光细碎的暖意,他轻轻抚了抚冯锦瑟的脑袋,视线落在初为人母的冯锦绣身上,又向二夫人刘氏和卢宁嬅行礼招呼。洪大夫摸着胡须,笑着说,一会儿回家旁的都可以搁一边,得先让他给冯亦程诊诊脉。笑声中大长公主也扶着蒋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咱们一家子就别在门外行礼了,先回家……让阿宝换身衣裳!”刘氏忙迈着碎步上前,笑着同大长公主见礼后扶住大长公主一侧:“母亲说的是,咱们先进屋!罗嬷嬷去看看小厨房给阿宝炖的鸽子汤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先盛一碗,让阿宝喝了汤,赶紧沐浴更衣,松快松快!”“二夫人您放心,刚才看到大长公主的车驾,老奴就已经命人去办了!”罗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爽利地笑着。见冯亦程这一路回来未曾受伤,刘氏忙催着冯亦程回去沐浴更衣,卢宁嬅和冯锦瑟陪大长公主回长寿院,冯锦绣送冯亦程回清辉院。路上,婢女低头垂眉,十分恭谨跟在他们兄妹二人身后十步的位置,不打扰他们说话。冯锦绣挽着冯亦程的手臂,同冯亦程说起左相李茂:“李茂被御史参奏与当年二皇子谋逆案有关,后来查清楚了信件是伪造之时……皇帝已经将朝政交于太子,我猜是因为李茂之子李明瑞与梁王府过从甚密的关系,皇帝不提让李茂回朝的事情……太子就装作不知道,不闻不问。”冯亦程垂眸,脚下步子缓慢,手指摩挲着,摇了摇头:“以李茂的能耐,若是此案查清……想要重回朝中,只需示意门生上表,即便是太子不允准,他也必有办法,到现在未曾回到朝中,只有可能是李茂暂时不愿意回朝。”冯锦绣颔首:“正如长兄所言,后来谭老帝师协助梁王理政,梁王曾请李茂回朝,李茂却称病不朝,称力有不逮,上表祈骸,谭老帝师称李茂在他跟前不好以小卖老,万事需得等太子回来之后再做决断,将此事压下来了。”听到这里,冯亦程想起之前冯锦绣在信中提及,说李明瑞又与梁王府来往之时,他摩挲的手指一顿,望着长廊一侧波光粼粼的湖水,道:“许是因为李茂位高权重,李明瑞提前察觉梁王想要利用李茂的左相职权为其做些什么,李茂不能拒绝推诿,所以干脆就称病不回朝!”“梁王和左相府这边,我已经派人严守,有什么动静必会第一时间通知长兄!”冯锦绣说完又道,“最近还出了一见怪事,因着今年接连南疆北疆两次大战,我国兵力损耗严重,七月下旬皇帝又将新征收送往北疆镇守的新兵,调往西凉边界……威慑西凉不能与魏联手攻燕!晋国储兵不足,兵部急着召集征兵,结果倒好……在白沃和华阳征得的兵,竟然不翼而飞了!听当地的百姓说,征兵的将领带着新兵走了山路,可能遇到鬼打墙出不来了。”冯亦程听到这个消息,反倒是低笑了一声。“长兄因何发笑?”冯锦绣颇为不解。眼看着到了清辉院,冯亦程与冯锦绣进了上房坐下,婢女上了茶退出去后,冯亦程才端起茶杯道:“白沃和华阳的新兵,应该是被纪庭瑜带走了!”这事儿,冯亦程没有瞒着冯锦绣,他还有事需要冯锦绣办。“纪庭瑜手中有兵,便不能没有粮草辎重,这往后可以让这些新兵……平日事农桑,战时为兵将,可这头一年的粮食是十分紧要的!这几日我安排人扮作将要入燕的商旅,分批前来买粮,你设法从中周旋,价格高一点没关系,一定不能短了新兵的粮食。”“长兄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冯锦绣容色沉着。“说完了正事,再来说说你……”冯亦程将手中甜瓷描金的茶杯放下,望着冯锦绣,“因何早产?祖母说,你要亲自同我说此事。”冯锦绣听到这话,轻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将茶杯放下后道:“此次的事,并非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卢姑姑去的!”冯亦程幽深漆黑的瞳仁沉静,他定定望着冯锦绣,眼中已有杀气:“皇后?”“皇后的身孕,皇帝高兴,在宫中设宴!那日卢姑姑正巧入宫为皇帝施针,便也在宫宴之列,皇后宫宴上不知为何腹痛难忍,皇帝命卢姑姑为皇后诊脉,皇后先是不从……称信不过卢姑姑,后来皇帝有命卢姑姑才给皇后诊脉施针,减轻皇后腹痛症状,称皇后此胎怀像不太好,需卧床静养。”说着,冯锦绣朝窗棂外看了眼,确定了没有人这才靠近冯亦程道:“卢姑姑摸出皇后月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