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点了点头:“那行,一会儿我亲自去一趟。”“我同二婶一同前往。”冯亦程说着便同刘氏绕过屏风进来,朝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看着睡了一夜,比昨日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的冯亦程,问:“你护太子一路回来,累了这些日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想着来给祖母请安后,去符家吊唁符老太君,符老太君……是位女中豪杰,孙儿真心敬佩。”冯亦程道。大长公主听到冯亦程这话,唇瓣微张有片刻失神。昨日,符老太君来见过冯亦程之后去了太子府,再后来符老太君便传来在牢中的死讯,大长公主又怎么会猜不出,或者符老太君是同太子达成了什么交易,舍命保符家满门安危。今日冯亦程如此说,大长公主便更能肯定。符老太君为了符家满门,舍命……而他自己,则算是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孙丧命南疆。大长公主眼眶陡然一红,人也露出些许萎靡之态,视线朝着冯亦程看去,心里揣测他的孙儿是否还在怪他。但,见冯亦程目光澄澈清明,便知是他想多了。约莫是于心有愧,所以才会时时想起吧,大长公主将手边热茶放在一旁,点了点头:“只要不影响太子对你的看法,用过早膳之后,你同你二婶但去无妨。”很快冯锦稚和卢姑娘也前来长寿院请安,一杯茶的功夫,早膳便摆在了外间圆桌上。卢宁嬅每日都起的早,已经用过早膳,而冯锦瑟想着要向卢姑娘请教几个昨日医书上看看不懂的问题,便随卢宁嬅一同离开。大长公主并非那种喜欢磋磨儿媳妇的婆母,这些年也从未叫哪个儿媳妇在跟前立规矩伺候过早膳,便让刘氏一同坐下用膳。用膳时,刘氏不知怎么说到了冯亦程的大舅父,鸿胪寺卿董清平的家事来。“九月初,这董家的庶女刚刚同符家长房那个嫡长子订了亲,交换了庚帖,我听黄家夫人说八字合出来是极好的,如今符家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董家会不会为女儿退了这门亲事……”此事,冯亦程还未曾听说,若说九月初两家交换了庚帖,那时因着冯亦程陪在太子身边,同冯锦绣的消息断了,那昨日他回来……锦绣为何没有将此事告知于他?他一想到自己昨日刚回来没得一刻清闲,应当是锦绣心疼他,所以有些事便未同他说。但,符若兮的兄长只有一个嫡子,且怎么说也是符家的长子嫡孙,大都城有过嫡次子娶庶女为妻的先例,但还从未有过嫡长子娶庶女为妻的,就连续弦也没有。见冯亦程抬起头来,眼神错愕,刘氏忙道:“这事儿阿宝还不知道吧?说来……这不算是光彩的事,事关董家女孩子的名声,想来锦绣昨日也未曾同对你提起。”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用帕子沾了沾嘴,对冯亦程道:“你舅父家那个庶女董葶芳落水,被符家长房的嫡子所救,后来……约莫是为着姑娘家的清誉,所以两家订了亲,已经交换庚帖了。”大长公主的话点到即止,冯亦程也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见大长公主起了话头,从别家夫人那里听来些隐秘消息的二夫人刘氏,顿时憋不住话,朝着冯亦程的方向凑了凑,便压低声音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我听旁的夫人都说,这董家姑娘回去后,一尺白绫脖子就套进去了,说是被符家嫡子抱了,为保董家其他姑娘清白,但求一死,后来董夫人宋氏没办法了……这才请兵部侍郎沈家夫人去符家说亲的!”大长公主清了清嗓子,可刘氏正说在兴头上,眉飞色舞的。“还有人说,符家长房这嫡子都已经在和亲舅舅家的表妹议亲了,除了这事儿……没办法硬是推了这门亲上加亲的亲事!有人说,董家庶女的心机太重,这董家的这位庶女一向同符家长房嫡子正议亲的表妹亲近,定然是动了符家长房嫡子的心思,设局落水,又以死相逼……逼得嫡母不得不舍下脸面去同符家说亲,不过也有说……这董家庶女是个贞烈的!”“二夫人……”蒋嬷嬷笑着上前给刘氏盛了一碗粥,笑道,“夫人,再不用,就凉了。”刘氏这才回神,小心翼翼看了眼皱眉的大长公主,用帕子压了压唇角,尴尬道:“总之……这说好得少,说坏的多!阿宝你多留些心,今日若是见了那庶女,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免得被连累。”“阿宝记下了,多谢二婶儿提点。”冯亦程对刘氏颔首。刘氏也不敢应声,垂眸喝粥,心里暗叹自己怎么总是管不住这嘴。用完早膳,刘氏换了一身素净衣裳,稍作修整,于巳时,同冯亦程和冯锦瑟一道出门,前往符府。符府门前已经换上了写着奠字的白绸灯笼,朱门敞开,白缟素绢挂在符府高翘的房檐、长廊和门前,随风飘摇。满府的下人已经换上了白色衣裳。立在朱门外侯客的下人们许是知道,今日必不会有宾客上门,神色多有懒怠。如今符家的主子正跪在符老太君的灵柩两侧,或哀戚恸哭,或嚎啕失声,有的为符老太君哭,有的……为自己前路生死未卜而哭。符若兮的长嫂更是紧紧攥着心口的衣裳,哭着对符若兮的妻室罗氏谩骂。都说夫妻一体,符若兮做下的事情连累满门,罗氏一声不吭替符若兮受着,只是将怀里还在因为失去祖母痛哭的幼子双耳捂住,垂着通红的眸子,对儿子笑了笑,试图安抚儿子,可眼泪却止不住。老远,符家门房下人看到有青围马车缓缓而来,待看清楚来的是冯家车驾,忙遣人进去同主子禀报,说是冯家来人了。灵堂里谩骂声和哭声顿时止住,罗氏脊背挺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下人说是冯家人来了,不知道镇国公来了没有。昨夜符老太君的尸身送回来之前,符老太君的贴身侍婢曾回来给罗氏送过口信,让罗氏要相信镇国公。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后来,侯老符老太君的尸身被送回来,伺候了符老太君多年的婢女大吃一惊,对罗氏叩首,称自己无父无母是符老太君养大的,如今符老太君去了,他也要跟着去……若非罗氏身边婢女眼疾手快,符老太君的贴身侍婢此时怕也是一具尸体了。很快,罗氏就见身着素衣的冯家二夫人刘氏,身后跟着镇国公冯亦程,还有冯家七姑娘冯锦瑟一同进来。罗氏眼泪顿时哗啦啦如同断线一般,心中百般滋味。当初,冯家蒙难之事,婆母符老太君原本想前去吊唁,是他和大嫂一同设法拦住了符老太君,满大都城的清贵人家都不曾前去吊唁,他们凑上前……被陛下知道了,怕给远在安平大营的符若兮带去灾祸。可如今,符若兮对太子挥刀,罪责定然是无法免逃,符家也落得无人敢前来吊唁的下场,就连符老太君的母家侄子都不敢来,可冯家人竟然来了。罗氏难过,又愧疚。“是镇国公!”符若兮的兄长挺直脊梁,垂眸跪在那里低声道,“都跪好!”镇国公四个字,让符家其他人如临大敌……符若兮刚才还气场十足怒骂罗氏的长嫂,此刻喉头翻滚,跪在一旁,连哭也不敢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