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碰上火,再遇着风,几乎就是随风势而涨,冯家高墙之外陡然火光冲天,惨叫哀嚎连连。“他妈的!把撞门木抬过来!撞门!快!”带头的将领已经至冯家正门高阶之上,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兵将被冯家的酒和火箭给折在这里,“你去搬救兵!快!”那将领操着一口十分醇熟的南都土话,急吼吼命人撞门。一直半蹲在门前的月拾起身拔剑,回头朝着萧容衍看了眼,见萧容衍颔首,瞅准了时机一跃而下,寒光扑朔从天而降,直取那南都军将领的头颅。不过手起刀落的功夫,领头的南都将军头颅滚至冯府高阶之下,人的身子……还立在那里,按在剑柄上的手,到底还是没有能拔出佩剑来。“开门!”月拾高呼。卢平神容紧绷,按照萧容衍将才吩咐行事:“弓箭手准备!开门!”抬着撞门木的南都军看到自家将军被斩了头颅,正正好滚到了他们脚下,护在他们将军身边的护卫也被那一身黑衣的护卫杀了个干干净净,怔愣片刻,竟不敢再前。而那冯家六扇被冯家世代鲜血染红的朱漆金环大门,他们以为得用最沉的木头才能撞开,可不等他们扛着木头走上冯府正门高阶,那门……便自径开了。门内,灯火摇曳,冯家护卫军井然有序列阵而立。高墙梯子之上,弓箭手交替射箭,不曾停歇。重盾之后的弓箭手,搭弓拉箭,一触即发。其后是手握长剑的冯家护卫军,各个眼神镇定沉着。立于正厅门前的萧容衍握紧手中泛着寒光的软剑,周身的傲然风骨,挡不住一身内敛骇人的凌厉杀气,那通身威势绝非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商人。大都城头顶黑云翻涌,冯府外火光冲天惨叫连连,可冯府内……却沉静镇定的,让人只觉惊心动魄。月拾慢条斯理收了手中长剑滴血,如门神一般立在门外,俯瞰抬着撞门木的一众叛军,冷笑一声转身冯府内走去。南都军群龙无首,冯家又是严阵以待,冲进去是送死。行军拼命,最忌讳的便是军心涣散!冯府刚才扔酒坛子点火,一下子就打散了南都军的气焰,领头将领一死,这群被火烧了个半死不活的南都军还能成什么势?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天地间,似乎静止了那么一瞬,南都军中的五品武将冲出来,高声喊杀,命人往冯府内冲。箭矢声呼啸,冲进冯府的第一波已经全部倒下,高墙之声射箭的小队率见已从火箭中活下来的南都兵士已经冲进来一般,高声喊道:“关门!”人数上冯家护卫军不如南都军,所以……萧容衍要将南都军分而吞之!先放进来一部分,关门打狗,趁着外面攻门的时间,杀的一个不留,再反杀外围。总之,萧容衍决不能让南都军过了垂花门。萧容衍制定这个策略,是按照来兵一千以上算的,他要来冯府的所有南都军有来无回,如此才能为冯亦程减轻压力,没成想……也不知道是闲王太轻视冯家护卫军了,还是真的再匀不出兵力来冯家抓人了,竟只派来了这么点儿人。长寿院内。穿堂风呼啸而过,前院隐隐传来喊杀声和撞门的“咚咚”声。二夫人刘氏如同犯了心悸的毛病一般,这心咚咚咚咚地跳,让他坐立不安,手心里的丝绸帕子都被汗渍弄污了。卢姑娘和年迈的洪大夫也被护在长寿院内。洪大夫还好,到底是曾经和镇国王冯威霆血战过沙场的,他坐在长寿院上方外间喝茶,圆桌上放着一把剑,若是贼人真的攻到了长寿院,洪大夫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人碰二夫人和七姑娘一根毫毛。卢姑娘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阵仗,隐隐见前方有火光,心跳的也极快。倒是冯锦瑟,小小一个丫头,胆子大的很,嬷嬷婢子们将他人护在长寿院上房内,他却脱了鞋跪在软榻上,趴在窗口将窗棂推开。外面杀声更清晰的传了进来,他一瞬不瞬望着隐隐闪动火光的前院,咚咚的撞门声……在这沉寂无声的情景下,清晰了不少。刘氏手指猛然攥住衣角,害怕到双腿发软没发从椅子上站起身,此刻他害怕的不是自己要面对什么危险,而是冯锦绣和望哥儿。害怕的,是如果前院冯家护卫军守不住,他该怎么将冯锦瑟送出去。也害怕阿宝此时会不会已经遇到什么危险,或是受了伤。刘氏只是一个后宅妇人,他最先想到的……是这叛军冲进来之后会不会如禽兽那般凌辱女流之辈,他是冯家的媳妇儿,自然是死都不能受辱的,大不了一根金簪插入心口了事。可……小七呢?刘氏视线落在正往前院眺望的冯锦瑟身上,他该把孩子藏在哪儿?哪怕先送到别人家也好。可与镇国公府相邻的清贵府院内想必早一听到,如今人人自危……人人尚不知可否自保,谁又能顾全镇国公府?刘氏目光游离到处乱看,多希望大长公主这屋子有什么密室暗道,哪怕只能够藏小七也好。冷风迎面扑来,冯锦瑟抬头望着天上的黑云,不多时雨就落了下来,起先没入青石地板很快便消失不见,后来豆大的雨珠子接连不断,越下越大……冯家护卫军和那些孔武有力的婆子守在院中,神情紧绷。不多时,前院的喊杀声似乎小了一些。直至喊杀声消失后不久,一个冯家护卫军从远处狂奔而来,立在长寿院外高声喊道:“贼人被杀尽了!萧先生让我先来禀报二夫人和七姑娘一声,二夫人和七姑娘尽可安心!”这句话,就像是热水入了油锅一般,让长寿院诸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炸开了锅,纷纷叹着太好了。“萧先生?!”二夫人惊得站了起来,抚着罗嬷嬷的手凑到窗棂旁,“放人进来!”长寿院院门打开,二夫人刘氏也跨出了长寿院上房的门,冯锦瑟、洪大夫和卢姑娘都打帘出来。那冯家护卫军进门跪地抱拳,道:“二夫人,七姑娘,贼人被尽数杀尽了!一个未留!”二夫人刘氏心头顿时一松,忙问:“你说萧先生?哪位萧先生?”“回二夫人,就是之前咱们冯府办丧事时,出手救下四夫人的那位萧先生,今儿个一早天还未亮,萧先生就带他那个护卫来了,听说还带了暗卫,但萧先生担心大哥安危,让暗卫跟着大哥走了!说要守住冯家让大哥放心,大哥临走前吩咐我等敬听萧先生吩咐,这位萧先生十分厉害,带着我等将那些贼人杀得一个不留,这会儿萧先生正带人修补府门,以防贼人又来犯。”那冯家护卫军口齿清晰,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刘氏眼眶子都红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样的道理……刘氏怎么能不懂?萧容衍三番四次出手救冯家,如今更是在这样人人自危的光景下来冯家帮忙,可见此人对冯家当真是情真意重。“好!好!”刘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等此时过后,我必亲自拜谢萧先生!”那护卫颔首:“夫人,属下还要去前方守门,以免贼人来犯。”“好!去吧!万事小心!辛苦你们了!”刘氏道。护卫起身再拜后,冒雨跑出长寿院。长寿院门再次关上,刘氏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可一想起还不知道怎么样了的冯锦绣和望哥儿,还有冯亦程,刘氏的心又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