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刘宏忙长揖行礼,“可是陛下让箭下留人!”冯亦程摇了摇头:“我怕先去求陛下旨意会来不及,先来阻止刘大人,这就要去陛下寝宫求圣旨了。”刘宏听到这话,眼底那点子光芒渐渐有所涣散:“我已经劝过了,陛下……执意如此,就连太子爷……”“缴械不杀,是我说的,这些兵将……我便要护住!”冯亦程对刘宏道,“冯亦程定会从陛下那里求来圣旨,在冯亦程回来之前,还请刘大人务必保住这些降兵的性命,一切罪责冯亦程一人承担。”刘宏不是不知道皇帝心中对冯家,对冯亦程忌惮,皇帝连他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冯亦程的,可冯亦程愿意一试……总还是有那么点希望。冯亦程新换的一身衣裳已经湿透,本应显得狼狈,可冯亦程身姿笔挺立在这里,瞳孔冷肃漆黑又深幽。一身尽是连男子都不敌的铁血气魄,威严又肃穆。“镇国公放心去求圣旨,在圣旨下来之前,刘宏定然会护住这些降兵!”刘宏朝冯亦程拱手语气坚定。冯亦程颔首:“拜托刘将军了!”冯亦程本想朝刘宏拱手,可手臂实在是已经抬不起来了,他转头看了眼城楼之下仰头望向他的降兵,转身朝城楼下走去。一万八千将士,他们也不过是遵循上命而已,上位者博弈……都是拿他们的命在斗!既然是将士,他们应当死在战场上,应当为保家卫国而死!将士……是一个国家,最不该成为阴谋诡计牺牲品的人。皇帝不要这些人,他要!这一万八千将士,让他们去南疆也好……去北疆也罢!甚至去东陲,去西域,去和敌军拼杀!总之……决不能死在这皇城的永定门!不能死在……梁王和信王夺嫡的漩涡之中,不能死在皇帝的愤怒之中。“怎么走了?!”有人见看到高墙之上冯亦程似乎要走,大声呼喊。“镇国公!是你说缴械不杀的!”“镇国公!”“呸!他娘的……都是骗咱们的!”听到楼下传来**声,刘宏怕生乱,朝着楼下的降兵喊道:“镇国公已经去请旨,求陛下宽宥了!弓箭手已经收箭!稍安勿躁!”刘宏下属见状,也跟着喊道:“镇国公要护住你们,定然就能护住你们!”刘宏转头朝着下属看去,原本这话刘宏不想对下面这些将死的降兵说,毕竟皇帝杀人之心有多坚定他知道。那属下见刘宏看向他,忙后退一步,长揖请罪:“将军,若不这么说,任由这些将士继续撞门,稍有差池……您对陛下无法交代啊!”刘宏拳头紧了紧,只希望冯亦程真的能说服皇帝吧!一万八千将士,南都军便不说了,光是训练这些禁军花费了多少银钱,又花费了多少年。这一万八千将士真的杀了,损失的是晋国啊。太子刚刚伺候皇帝服了药,递上茶杯让皇帝漱口,就见高德茂迈着碎步进来,低声道:“陛下、太子殿下,镇国公有要事求见。”皇帝用手掩着唇将漱口水吐进唾壶里,接过太子递来的丝帕擦了擦嘴,开口:“让冯亦程进来吧!”高德茂应声岀去传冯亦程。见已经更衣,却又浑身湿透的冯亦程,太子颇为意外将皇帝用过的丝帕,放进宫婢跪举的描金黑漆方盘中:“镇国公这是……”冯亦程对皇帝行大礼叩拜之后,道:“陛下,冯亦程是来求陛下开恩,求陛下饶那一万八千降兵不死。”背靠明黄隐囊的皇帝眯了眯眼,眼底戾气翻涌,静静看着冯亦程:“怎么,你觉得朕如此做法,太过残忍?”“大半数禁军、南都军叛国,攻皇城意图逼宫篡位,死不足惜!但……去岁南疆一战,今年北疆一战,眼下晋国正是缺兵的时候,新召的新兵没有至少半年的历练不足以上战场!”冯亦程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同皇帝说,同皇帝说什么情义是没用的,得触及到皇帝的利益才行。皇帝收回视线,凝视着不远处摇曳的烛火,细思冯亦程的话。“冯亦程明白陛下之怒……之恨!陛下也不敢再用这些背叛过陛下的将士们!陛下可以将他们派去南疆……北疆,或是镇守我晋国与戎狄边界,或是镇守晋国与大燕边界!”冯亦程抬头看了眼皇帝,见皇帝若有所思,接着道,“此次武德门之乱,已经让晋国元气大伤,若陛下命刘将军杀自家一万八千将士,他国密探得知,保不齐会蠢蠢欲动,晋国危矣!”冯亦程并未给皇帝具体建议,以免皇帝有所怀疑,关于这一万八千派遣去哪里的建议只能经太子的嘴同皇帝说。“陛下,他们都是晋国的兵卒!既然入伍从军,若是要死……也应该是死在战场敌军的兵刃之下,而不是自家同袍的箭矢之下!”冯亦程重重对皇帝叩首。皇帝撑在床榻上的手微微收紧,而不是死在自家同袍的箭矢之下……皇帝陡然就想到冯家死于南疆的满门男儿,心中竟有了一丝丝动容。冯亦程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不杀光这些叛主的狗东西,难泄皇帝心头之愤。太子见冯亦程抬眸朝他看来,示意他同皇帝说情,太子垂眸细思了一瞬,想起远在南疆的冯家军。如今冯家军已经算是太子的人了,有什么好处……他自然是要念着冯家军的。“父皇,儿臣觉得镇国公说的有理,不论怎么说……既然是晋国的兵卒,领父皇的军饷,吃父皇的军粮,就算是要死也应当死得其所!父皇若是真的不放心将他们再放在身边,大可派到南疆去,若是西凉再蠢蠢欲动,可让他们做先锋,也算是……父皇这些年没有白白养着他们!他们也定然会感激父皇的恩德!从此改过自新。”皇帝看了眼跪地俯首垂眸的冯亦程,又看了眼眉目含笑的太子,对于这个儿子……经历过这一次宫变,皇帝更信任了。太子原本可以不入宫的,可是他还是入宫来救自己,可见孝心。或许是皇帝老了,又失去了嫡子信王,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对太子点了点头:“朕已经将朝政都交于太子了,此事便由太子做主吧!朕乏了……”太子忙扶着皇帝躺下,又提皇帝盖好被子,低声道:“父皇好好休息,儿臣一定会处理好政事,若有拿不准的便来请示父皇,不让父皇忧心。”伺候好皇帝,太子同冯亦程一同从皇帝寝宫出来,太子让全渔给冯亦程取了一件披风披上,道:“你也太不知道爱惜你的身子了,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换了干净衣裳怎么还去淋雨。”冯亦程听太子这话里似乎有试探的意思,便道:“殿下放心,这些日子以来我的身体好了不少。”“哦?”太子笑意不达眼底,“身体好了不少?可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冯亦程摇了摇头:“倒无什么灵丹妙药,洪大夫说……应当是得益于随殿下征战南疆之时,一路步行有强身健体之效,故而身体比以前强了不少!”他随太子一边走一边说:“且这段日子,我没有敢落下锻炼,只求上天能多给我几年时间,让能跟随殿下多走几年,让……能教好几个妹妹,若来日我不在了,又无后继战将为殿下效命,他们也好顶上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