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太子强压着心头的火,手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那镇国公替孤挡的一箭就插在这里!就插在这里!”太子戳着自己的心口怒吼:“如今镇国公躺在**,若是撑不过这三天……命就没有了!你同孤说,孤还要怎么防?!怎么防?!”方老脸色大变,唇瓣嗫喏之后,没有底气说了一句:“那……那也可能是镇国公为了取得殿下信任用的苦肉计啊!”太子一把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扫落,砚台、笔洗和翠玉紫毫笔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你不要以为,孤不知道你心中打的那点儿小算盘!”太子本就对冯亦程愧疚不已,尤其是冯亦程在以为自己将死之前,还在为他打算,此时的太子……根本就容不下任何人说冯亦程一个不子。他暴怒不止怒斥跪地叩首的方老:“你忠心不假!这些年……孤身边多亏有你也不假!可是你……容不得比你有才智的人得孤青眼,你真的当孤不知道吗?”方老身体一颤,慌张叩首:“老朽只是一心为了殿下啊!”“要是不知道你一心为了孤,你还能站在这里吗?!你明里暗里排挤秦尚志,你真的当孤不知道?!方老啊……孤念在你忠心跟随孤这么多年,一心为孤谋划,这才总是帮你压制秦尚志!你私下里明里暗里暗示旁人挤兑秦尚志,你真的当孤全瞎全盲什么吗?”太子气得走到方老身旁,弯腰冲着方老吼道:“孤全都知道!可是孤一概不问,为的……就是你曾经在孤最艰难的时候陪着孤一路走来!对孤来说……你要比十个秦尚志还要重要!哪怕你有时候给的计策不如秦尚志的,孤也一味听从你的,大不了……事后弥补,你自己说……孤一个太子做到这个地步待你如何?!”“殿下,老朽……老朽惭愧!”方老哭着再叩首。“可人不能不知足啊!”太子站起身来,冷眼看着匍匐在地上不住颤抖的方老,心中怒火撒完,情绪渐渐平复,声音也小了下来,“方老你到底是老了,你要认老!你也要认……冯亦程的心智格局,帅兵打仗的能力,他就是优于你!而且即便如此……但孤还是信你更多一些!你不是不知道!你们都是为孤尽忠之人……自己人,哪有同室操戈自相残杀的?!”“殿下!是老朽……对不住殿下的信任啊!”方老哭出声来,有被戳穿那点小人心思的羞愧,也有因为太子说信他多一些的感激。太子闭了闭眼,脑子里又不免想起方老平日里的好,原本想要伸手扶起方老,可一想到冯亦程全身是血的模样,又拂袖走至案几之后,在椅子上坐下,凝视方老。“方老,孤希望你记得,不论何时孤最信任的必然是方老!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方老在我孤心中的位置,但……镇国公也值得孤信任之人,因为他是冯家子孙,冯家人……重情重义天下皆知!冯亦程既然已经认孤为主,自然是会效忠于孤!能耐、品格、心智,冯亦程一样不缺,孤身边能有这样的人效忠……方老应当为孤高兴!千万别在做自己人相互构陷之事,否则到头来……伤的是孤!”太子说完叹了一口气,对全渔摆手,“将方老扶起来!”方老重重朝着太子一叩首:“殿下今日这番话,老朽记住了!是老朽心思左了,担心……殿下会觉得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可殿下……老朽今日最后一次在殿下面前说这句话,镇国公能耐心智超群拔俗,殿下……还是防一防的好!”说完,方老又是一拜:“这是老朽最后一次说,殿下心中有数就好,从今日起……老朽再也不会做这等让殿下伤心之事,殿下既然如此相信镇国公,老朽……便也信镇国公,绝不再为难!”到底还是将这个老犟驴说通了,太子点了点头,疲惫摆手:“方老今日也受惊了,去歇着吧!”方老叩首后,手扶着桌几战战兢兢起身,长揖一拜,退出了太子书房。全渔见太子坐在椅子上,闭眼不语,迈着碎步上前:“殿下……奴才伺候您沐浴换身干净衣裳吧!”太子颔首,抬眼看到全渔也是一身狼狈,想起今日全渔与他同生共死,声音柔和:“今日让你跟着孤两次历经生死,辛苦了!你也去沐浴更衣歇着吧!让旁人来伺候!”“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全渔是殿下的奴才,必当誓死跟随殿下的!”全渔郑重望着太子,对太子一拜。“孤知道你忠心,所以你才不能病倒了,要好好照顾孤啊!去吧!孤要先去看看太子妃!”太子叮嘱。经历生死之后,太子对跟着他一同舍生忘死之人更多了几分信任和柔和。全渔含泪颔首告退。太子妃有孕,今日跟着太子一同受惊,他得先去看看太子妃,他的太子妃一向胆小……定然需要他陪在身边,可今日实在是事情太多了……天已黑透,大雨已停。摇曳烛火映着太子疲惫的面容,他想到太子妃,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命人去准备太子妃爱吃的点心后,这才起身沿长廊朝后院走去。雕廊画栋的朱漆长廊,被黄澄澄的六角宫灯映的幽静又温馨,偶有积雨从高翘檐角滴答入水,清响空灵。喊杀声热闹了一整天的大都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京兆尹府接到吕相命令,灯火通明,差役派人张贴告示,通知商户、百姓,大乱已平……顺道搜寻已经逃出闲王府的柳若芙。刑部与大理寺今夜也是灯火辉煌如同白昼,大都城四个城门的守军全部被替换后,又被请入大理寺狱之中,挨个详细盘查,务求没有遗漏的叛贼。符若兮解甲回到符家,在符家正门口站了良久才跨入符家正门。同两个幼子守在符老太君灵前的罗氏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幼子,不经意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符若兮……立时瞪大了眼,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忙将怀里的幼子交给贴身嬷嬷,着急起身去迎符若兮,可跪了太久双腿发麻又跌跪了回去……符若兮下意识伸手,可他离罗氏太远,莫名的……符若兮就红了眼。罗氏扶着女婢的手站起身,忍着腿麻,疾步朝外小跑,走下台阶之时双腿发软,险些跌倒,符若兮一惊疾步上前,将险些跌倒的罗氏扶住。罗氏抬头,看到符若兮顿时流泪满面,可是没有任何怨愤之语,只是望着他,又摸了摸他空了的袖管,低声啜泣。罗氏怕自己这么哭让符若兮心里更难受,只哽咽问了一句:“还疼吗?”三个字,击溃了符若兮的心,他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用力将罗氏涌入怀中。从前他眼里心里都是旁人,从未发现过罗氏竟然是如此的在意他。他发誓,从今往后……一定好好对待妻子,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镇国公府,清辉院上房黄澄澄的琉璃灯旁,冯锦绣正小心翼翼抱着冯亦程哭……全然没有平日里在秦府里的主母威仪,哭得像个孩子。冯锦绣正在秦府给望哥儿裁制冬衣,陡然听说冯亦程被一箭穿胸的消息,惊得险些晕过去,双腿软的站不起来,咬着牙让身边的婢女翠碧套车回到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