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见到自家长兄,听长兄说……这是一个局之后,冯锦绣一颗心放下来,竟然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自去岁冯家出事以来,冯亦程就是他们兄妹的主心骨和领路人,冯锦绣不能想像若是没有长兄,他们该如何,冯家前途会如何……一年之内,他们失去了太多亲人,如今真的不能承受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冯亦程轻抚着冯锦绣的脊背,轻声安抚:“好了……好了!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哭鼻子!望哥儿该笑话你了。”冯亦程话音刚落,卢平便来复命,称冯亦程让冯家护卫军去联系的几个禁军小队率,全都起誓……誓死效忠太子。他点了点头,此次武德门之乱,冯亦程让冯家护卫军留心观察挑选几个重同袍情义的禁军,以为太子选人为借口,为自己揽人。以太子的名义揽禁军的人,主要还是因……那些人并非冯家军中人,不能全然相信,冯亦程担心以镇国公的名义若真的被暴露,难免会被皇帝和太子疑心。而今……冯亦程已经投入太子门下人尽皆知,他这样行事足够方便,也能随时得到禁军的消息。“今日去说服禁军那些小队率的冯家护卫军叫宋成光,属下想着以后就由他去和那些禁军小队率联系!”卢平从怀中拿出名单递给冯亦程,“这是名单!”冯锦绣接过名单,打开递给冯亦程让冯亦程看。一共十三个人,人名后还写着如今的职位。冯亦程大志浏览了名单,示意春桃将名单递给卢平。摇曳烛火之下,冯亦程幽沉湛黑的眸子平静如水,开口道:“平叔,有两件事要平叔去办!第一……将名单上前七个人的名字誊抄下来,辛苦平叔拿着七人的名单跑一趟范府,去找范余淮大人,就告诉范余淮大人……我昏迷之前在太子面前推举他为禁军统领,这些人是我在禁军里布置的人,以防再次发生武德门之乱这样的事,让他酌情提拔!但此事务必瞒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畏惧陛下甚深,若是知道我插手禁军,在陛下面前定然会战战兢兢,可我作为太子门下,却不得不为太子打算。”尽管这些话对范余淮明言冒险,但卢平对冯亦程的命令一向遵从,应声颔首。“还有一件事,派人给沈昆阳将军送信,就说此次太子送往南疆的一万八千将士,让他妥善安排,最好能收为己用。”卢平抱拳称是,带着名单离开。“长兄,范余淮可不一定是太子的人,我已经留心范余淮很久了,他和太子的关系颇有些暧昧不明,似是效忠太子,又不像……”冯锦绣有些担忧,“将这个名单上的七个人直接交给范余淮,会不会……”“范余淮同太子一同历经生死,就算不是太子的人,如今也算是半个太子的人,太子是将来的皇帝,范余淮自会掂量,且今日……我舍命为太子挡箭的消息传出去,没有人会怀疑我对太子的忠心,卢平又将名单毫无保留交给了范余淮,范余淮也会认为……提拔这些人无伤大雅,就算是还我举荐他的人情!”冯亦程轻抚着膝盖上莲花缠枝纹的锦被,视线看向赢在窗棂之上摇曳的烛光,笑道:“就端看范余淮要将这些人放在什么位置上了!若是将这些人放在禁军中相对重要的位置,便说明范余淮打算跟随太子,做太子的人。若范余淮有意防范这些人……那便说明范余淮怕没有效忠太子的意思,护卫太子也不过是职责所在,另外六个人回头在想办法安排就是了。”冯锦绣点了点头:“一明一暗两部分,折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这些人不是冯家军中的将士,用起来还是要小心……此事你不要沾手,我自会派人负责。”冯亦程吩咐冯锦绣。冯锦绣点头。冯家如今上至大长公主,下至冯亦程的贴身侍婢春桃,都知道冯亦程是为平安回朔阳所以才设此一局,都放心不少。但对外还是统一口径,称冯亦程还昏迷不醒。冯锦绣让人给还在冯府前院候着的秦朗传话,今夜冯锦绣要留在冯府照顾长兄,让秦朗回去毫升照顾望哥儿。秦朗点了点头应下,又对翠碧道:“你去告诉夫人,若是镇国公需要什么药尽管派人回府拿!”翠碧朝秦朗行礼:“是!”秦朗刚跨出冯府大门,就见董清平和董夫人宋氏登门,秦朗忙向董清平和宋氏行礼:“董大人,董夫人!”董清平颔首,面色沉沉抬脚跨入冯府正门,宋夫人对秦朗浅浅一颔首,也忙跟上董清平。卢平立刻将董清平和宋氏往里请。秦朗回头看着董清平和宋氏的身影,再看这灯火耀目的镇国公,只希望冯亦程能顺利挺这一劫,毕竟关心他……在意他的人很多。皇宫,皇帝寝宫的窗棂被风吹得直响,灯影幢幢,映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在皇帝暮气沉沉面颊凹陷的脸上。秋贵人哭哭啼啼含泪同皇帝陈情,说着这些日子如何思念皇帝,想要来探望皇帝,可每每都被大长公主拦住,如今梁王一死……因他是梁王府出来的,宫里的奴才都给他脸色看。皇帝面色晦暗不明,转头凝视着秋贵人,见他跪在被缠枝金钩勾起的明黄帐幔之下,却想起皇后,捂着心口咳嗽了起来。秋贵人连忙拎着起身,端起唾壶,送到皇帝面前,也不嫌弃,用自己的丝帕给皇帝擦了擦唇角,白细晶莹如玉管的小手替皇帝轻抚着心口:“陛下,可好些了。”空****的大殿里是秋贵人低低的啜泣声,皇帝看着秋贵人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里全都是关切,皇帝最终还是不忍心,抬手轻轻拍了拍秋贵人的手安抚道:“好了,不哭了……朕会护着你的。”不多时,奉命去皇后宫中给皇后送白绫的高德茂迈着小碎步进入大殿,规规矩矩对皇帝行礼之后才起身小心翼翼道:“陛下,奴才奉旨带太医和白绫去了皇后宫中,太医还未诊脉皇后就承认了自己假孕,且身着凤袍大妆坐于凤位之上,称请陛下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赐毒药,能让皇后体面谢世,皇后称他既为皇后之尊……便不能悬于房梁之上,颈脖留痕,终究不体面。”皇帝听到这话,胸口陡然剧烈起伏,胸腔里全都是呼哧呼哧的痰鸣。“陛下!陛下息怒啊!”秋贵人忙替皇帝抚胸口,“龙体要紧!”“体面?!他还敢来同朕要体面!”皇帝暴怒掀翻了搁在床头木几上的唾壶,“朕许他留全尸已经是天大的体面!他还敢得寸进尺!”大殿内的太监宫女战战兢兢跪了异地,就连秋贵人也忙跪地叩首。皇帝枯瘦如柴的双手颤抖着撑起自己的身体,咬牙切齿,面目阴狠道:“去告诉那个毒妇!他若不愿意自行了结就死,朕便让人活活勒死他!去!”高德茂连忙应声称是,带着捧着白绫又匆匆赶往皇后宫中。夜已深,皇后平静坐在凤位上,望着挂于正厅门前暮光幽沉的宫灯。大殿内……是跪于面前的嬷嬷和宫婢悲戚的哭声,是和求他去向皇帝认错的叩求声。风过,宫灯摇曳,火光暗了暗,复又明亮了起来。皇后听到侍卫步伐和甲胄佩剑摩擦的声音逼近,端起架子,抬手握住凤椅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