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营暂代统领之职的萧大人,在巷口朝方老和卢平道谢。柳若芙已经被带走,方老转身朝卢平拱了拱手告辞。卢平连忙长揖还礼,目送方老和巡防营的人离去。卢平正准备回去向冯亦程复命之时,九川胡同最前面的这户人家的黑漆门竟缓缓打开,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撩起直裰下摆跨出门槛,就立在那灯笼摇曳的门户前,抬手摘下了自己头顶的帽兜。卢平一怔……李明瑞?!李明瑞像是专程在这里等着卢平一般,冲卢平长揖到地:“卢护卫。”卢平没有托大拿乔,忙对李明瑞长揖到地:“见过李侍郎!”卢平手握腰间佩剑,笑盈盈抬头,视线扫过旧灯笼上写着的杜字,如普通寒暄一般道:“这是巧了……李侍郎是来这里,访友?”“倒不巧,明瑞是专程在这里候着卢护卫的。”李明瑞半点也没有遮掩。卢平心中了然了:“南都郡主的消息是李侍郎给的?既然李侍郎知道南都郡主柳若芙的藏身之地,为何……不禀报太子殿下?独占功劳不好吗?”“南都郡主柳若芙,是明瑞送给镇国公之礼,明瑞请求卢护卫代为转达明瑞求见镇国公的诚意和真心。”李明瑞眉目含笑,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再次向卢平一拜。卢平回到镇国公府,不敢耽搁,换了身衣裳便去清辉院,将李明瑞之事告知冯亦程。“不过属下没有应承,只说大哥重伤昏迷,醒来的时候少……但话属下一定会帮李明瑞带到!”卢平道。冯亦程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春桃,接过蜜水漱了口,用帕子沾了沾唇角。“还请大哥明示,这李明瑞应当如何处置。”卢平眉头紧皱,总觉得这李明瑞过分聪明了。他靠在流苏隐囊上,看向卢平:“暂时不必理会,平叔辛苦了,忙了一天平叔先去歇着吧!”派人往镇国公府送消息,他若知道是谁来送消息,目的是什么,便定然会派人去燕雀楼查,也自然会查到柳若芙。但这些都不是李明瑞的目的,李明瑞是想告诉他,他李明瑞有自己的门道和手段,也有能力。既然李家有把柄在他的手中,那么……李明瑞要么就是同他宣战,要么就是投诚。宣战,大可暗暗动手,何须求见。想来……只有投诚一种可能了。在冯亦程看来,李明瑞是聪明,可为人太过功利,相比较起来冯亦程倒是觉得……总是不厌其烦明火执仗找他晦气的柳若芙,都比李明瑞更让人信得过。小厨房里,春桃手中正握着把绣蝶的扇子对着药碗煽风,这药太烫了……冯亦程还没法入口。春桃试了试温度觉着差不多了,这才将药碗放在黑漆描金的方盘里,正要去上房就见卢平出来,春桃笑着行礼:“卢护卫……”卢平视线落在春桃端着的药碗上:“辛苦春桃姑娘了!”春桃侧身让开,目送卢平离开清辉院,这才打帘进门,将药递给冯亦程:“洪大夫说临睡前喝的这补血气的药,可能要大哥一直喝下去,就是麻烦了些,等回到朔阳洪大夫打算教小银霜制药丸,这样大哥以后就可以服药丸,方便些。”冯亦程喝药早已成了习惯,他端起药碗将药喝了个干净,春桃忙捧着漱口水,等冯亦程漱口用帕子擦了唇角后,春桃又送上果脯让他嘴里换味儿。“银霜这几日跟着洪大夫还适应吗?”冯亦程问春桃。“大哥放心,银霜跟着洪大夫已经学会不少东西,洪大夫说银霜聪明学什么都快,就是几次从洪大夫那里得了好吃的要来给大哥,我们都拦住了,也没告诉银霜大哥受伤之事,怕小丫头担心。”银霜约莫是小时候饿怕了,非常护食儿,能惦记着将好吃的送来给大哥,可见对冯亦程的忠心。小丫头虽然一团孩子气,但骨子里是个忠勇的。“这段日子小丫头能吃能睡的,我看圆润不少,看起来很是可爱!”春桃抱着黑漆描金的方盘,想起银霜两颊鼓鼓囊囊的,眉目含笑弯了起来。冯亦程想起银霜和小四一般都爱吃甜食,对春桃道:“厨房用蜜糖腌过的山楂味道不错,明日你去给小银霜送一碟子,要是银霜喜欢……等回朔阳的时候,就将做这道腌制山楂的厨娘带回朔阳。”“唉!”春桃笑着应声,“明儿一早奴婢就去,再给小丫头带上一匣子松子糖。”“别一次给带太多,免得吃坏了牙,包上一点……吃完了再给他拿。”冯亦程话音刚落,外面就禀报,卢平去而复返。他单手撑着身子,调整坐姿靠在隐囊上,神色肃穆,让春桃去请卢平进来。很快,卢平又匆匆进入上房,单膝跪地,颤抖的双手捧起一块玉佩,眸子发红:“大哥!”冯亦程一看到那枚玉佩惊得坐起身来,牵扯到伤口,胸前疼得像被人撕开了一般。“大哥……”卢平声音轻颤,“这是四爷的!”见冯亦程掀开被子,春桃忙上前扶起冯亦程。他紧咬着牙,血气一阵阵往头上涌,一把拿过玉佩,在灯下反复细看,酸辣气息涌上鼻头眼眶,一阵阵冲得冯亦程头晕目眩:“哪儿来的?!”是不是四叔……还活着!是不是四叔知道他重伤命悬一线,所以回来了?!心中百转千回,数百种情绪在胸腔里冲撞,让冯亦程顿时泪盈满眶,一声比一声催得急:“哪儿来的!到底哪儿来的?!”“大哥!”卢平顾不上礼数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冯亦程,“大哥,这是狱卒送来的!说是受了重伤的南都败将王江海,托他送来镇国公府,原本他也不想送,可王江海说……这是冯家四爷的物件儿,所以那狱卒才替王江海走了趟。”冯亦程攥着玉佩的手收紧,泪水悬于眼睫之上,他紧咬着牙,问:“带了什么话?”卢平郑重望着冯亦程:“王江海说,他要见大哥!”“备车!”冯亦程没有丝毫犹豫。“大哥!”春桃惊呼,“大哥这个身子怎么能奔波呢?!”冯亦程紧紧攥着手心里的玉佩,王江海让人送来玉佩,说要见他……他便必需得去,他既然有四叔的玉佩,定然便有四叔的消息。祖父生有五子一女,每人都有这么一块玉佩,从不离身。比如二叔那块玉佩,就给了冯卿玄母子俩,是作为二叔给冯卿玄母亲的承诺。王江海手中有四叔的玉佩,不论是曾经四叔给过王江海什么承诺也好,还是王江海手中有四叔的消息,冯亦程都得去一趟。他稳住心神,深深看了玉佩一眼,再抬眸……眸色冷静深沉,有条不紊吩咐道:“平叔你陪我一同去,春桃我和平叔走后,你去告诉小四,一柱香后,出发去太子府……面见太子,告诉太子王江海让狱卒往我们冯府送了四叔的玉佩要见我,小四没有能拦住我,我不顾身体,硬是去了狱中见王江海,他没办法只能来告诉太子!”虽然事出突然,但冯亦程能借着这件事,让太子发现……这一眼便能被看透的冯锦稚,是忠于他的,将来冯锦稚去安平大营,太子也会多加照顾。且将此事告知太子,总比太子事后查到再疑心他来的好。“更衣……”冯亦程捂着胸前伤口,“平叔去备马车!”卢平应声称是,疾步出了清辉院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