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知道自家大哥决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更别提这还事关五爷,只能转身去给冯亦程取衣裳更衣。冯亦程出门去狱中见王江海的事情,勒令全府上下不得走漏风声,更不能让大长公主和二夫人刘氏知道。春桃扶着冯亦程上了马车,原本想要跟着一起去,可大哥吩咐了,让他去找冯锦稚的,春桃只能再三叮嘱大哥小心,含泪目送马车走远。马车内,面色苍白无血色的冯亦程闭眼,手指摩挲着四叔的玉佩,眼角湿红。他宁愿此去,王江海告诉他四叔还活着,被闲王或者是被王江海关押起来,当做后手来用。他宁愿,王江海用四叔来要挟他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都成!只要……四叔还活着。祖父一定要保佑,四叔还活着!只要四叔活着,四叔再来找他下棋,他定再也不会嫌四叔臭棋不愿与四叔对弈,他一定耐心陪四叔下棋,一定……让四叔高高兴兴赢他一次。冯亦程马车慢性,卢平快马一骑先行去狱中打点,等冯亦程到的时候,卢平已经在大狱门口候着。大狱门前挂着两盏孤零零随风摇曳的纸灯笼,幽冷的光线将大狱半新不旧的大门映的越发森郁。卢平扶着身披黑色披风,头戴帽兜的冯亦程下了马车,往狱中走去。阴暗潮湿的大狱之中,墙壁上幽暗的油灯火苗来回摆动,偶有哭声传来,让这大狱越发显得阴森森的。王江海盘腿坐在充满了霉味的稻草之上,苍白的唇瓣干裂紧紧抿着,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日冯亦程快马而来,骏马飞踏在他的身上,伤了他的心肺,谁又会为他们这些谋逆的逆犯请大夫。如今,王江海还能盘腿坐在这里,不过是全凭着一口气硬撑罢了。不论如何,王江海都要将自己的儿子救出去。小王将军放下身段好不容易向狱卒讨了一碗冷水,忙端到王江海的面前:“爹……你先喝口水。”他几日前锁骨中了一箭,如今伤口已经溃脓疼痛难忍,可他不能表露出来让父亲担忧,勉强对父亲勾唇笑了笑。王江海略有些混浊充血的眸子看了儿子一眼,就着儿子的手喝了一口水,开口道:“一会儿镇国公来了,不论爹说什么你都不要吭声,爹一定会保住你!”王江海话音刚落,就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朝着声源方向看去,不多时……便能看到卢平扶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带着黑色帽兜的纤细身影出现在大狱门口。小王将军下意识挺直身子,做出保护父亲的动作,却被王江海抬手拍了拍手臂,示意小王将军扶他起来。小王将军放下手中的水碗,扶住王江海。只见王江海紧咬着牙,呼吸艰难呼哧着撑起身子,朝着冯亦程跪下叩首,声音里带着不可查的颤抖:“见过镇国公!”冯亦程摘下头上的帽兜,露出病态苍白的五官。几日不见,冯亦程的气色的确是差极了,脸上惨白毫无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相较之前瘦了一圈,惊艳清丽的五官越发显得轮廓分明,那幽沉双眸……锋芒内敛又高深,居高临下睨视着王江海。“我四叔的玉佩,你是哪里来的?”冯亦程问。“回镇国公,这是多年前北疆之战,我救了冯家四爷冯岐川一命,冯家四爷便赠了玉佩于我,说……若有一日,我有所求……可以带着玉佩登冯家门,他定会相助。”王江海以头抢地,重重叩首,“今日,王江海斗胆用玉佩请镇国公前来,便是知道冯家人重诺,即便是如今冯家四爷已经不在了,可……冯家人见到玉佩,定然会替冯四爷完成承诺。”冯亦程攥着玉佩的手一紧,并非是四叔活着,而是……四叔曾经赠予的吗?他的心不断向下沉。冯亦程眸色愈发冷:“你倒是了解冯家人。”王江海抬头,双眸通红,喉头翻滚哽咽,说话时姿态极为恭谨:“王江海自知谋逆死罪,罪不可恕……只求镇国公能开恩救我儿一命!王江海死后见到冯家四爷……定然会告知四爷,镇国公已经替他还了救命之恩。”说完,王江海他再次重重叩首,头抢地的声音极大,也极为郑重,他声音里全是恳求,红着眼低声下气恳求:“只要镇国公能救我儿,从此以后,我儿便任由镇国公驱使!”“爹!”小王将军喉咙哽咽。冯亦程视线落在小王将军的身上。四目相对,小王将军只觉冯亦程那双眼冷冽的骇人。他含泪紧咬着牙,不忍心再看到自己父亲为他能苟活而受辱,高声道:“爹爹!你起来……儿子愿意跟随爹爹一同赴死!儿子站着死,绝对不跪着活!”“这小王将军可不像是,会任由我驱使的样子。”冯亦程声线冷肃。王江海忙抬手压住自己儿子的头颅,朝着冯亦程一同叩首:“小儿口无遮拦还望镇国公恕罪!镇国公我可让我儿起誓,若我儿此生不能效忠镇国公,便让我王家满门死后魂魄不宁,死后魂魄受尽折磨,不得转世解脱!”“爹!”小王将军声音里带着极重的哭腔,身侧拳头紧紧攥着,“何至于此!何至于如此!”王江海抬头泛红的眸子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又看向冯亦程:“镇国公,王某人不过是世间一庸人,贪功好利,此次造反也是想博一个从龙之功,我的确算不上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唯一能拿出来一说的,便是……我还算是个好爹爹,至少护得我儿平安!”王江海这话说得发自肺腑,只求能用真心让冯亦程动容一二。他手中除了这枚玉佩之外,并没有其他足够重的筹码,来逼迫冯亦程答应护他儿子周全。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请求狱卒将玉佩送去镇国公,却不敢在一开始就直言相告,这是当年北疆之战冯家四爷送于他的。因为冯家四爷的尸身并未送回大都,冯家人定然会心存希冀,定然会来牢中问询冯家四爷的消息。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好将冯亦程骗来,才能有机会恳求冯亦程。他赌的,是冯家人重信重诺的品质。半晌之后,冯亦程开口问:“你儿子叫什么?”王江海一听这话,便知道冯亦程是答应了,连忙叩首:“回镇国公……我儿名叫王秋鹭!秋鹭……还不见过你的主子!从今日开始……你便是镇国公的人,一生都要效忠镇国公!”王秋鹭拧着脖子,不肯俯首。王江海见状生怕冯亦程反悔,咬紧牙,劈头盖脸就给了王秋鹭一个耳光,用力太狠,又剧烈咳嗽了起来。“爹爹!爹爹!”王秋鹭顾不上自己滚烫的面颊,忙扶住父亲,双眸通红。“你若是想要父亲死后魂魄不宁,想要你母亲、你祖母……全都死不瞑目,你便这么拧着!你就同我们一同去赴死!”王江海用力攥住儿子的手臂,说到最后语气近乎恳求,“儿啊!想死容易,想活才是最难的!柳若芙他心里没有你!难不成你为了他……连爹娘期盼都不顾了!你是爹娘是王家全部的希望,你得好好活着!活着……为王家留后!如此爹爹就算是去了才算是能对得起你祖父、祖母和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