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善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哪里说错了,侧头看向老成持重的刘管事,见刘管事表情不曾有异,老神在在的喝茶,这才静下心来等冯亦程示下。大梁、魏国要攻燕,燕国目下是需要兵器。冯亦程片刻之后如是说道:“给他们……”“是!”曾善如应声之后又道,“还有一事,因为不算大事……所以下人擅自应下了,那位萧先生的人给了做箭簇的模具,要我等按照他们给的箭簇模具来做箭簇,小人观那箭簇模具做的十分精致……身带倒刺,内有暗渠,能使人中箭之后血流不止,若是想要拔箭,则是连皮带肉,可大大加打箭簇的杀伤力!小人就准了!”冯亦程颔首:“此事本就交给了你,你若觉得可以,此事便由你做主。”“是!”曾善如宠辱不惊,抬眸朝着屏风内望了一眼,接着道,“小人见识浅薄,观这箭簇模具虽好,但小人却发现,如今使用这种箭簇做箭的天下……只有燕国一家。小的怀疑这萧先生怕是和燕国有勾连,还请大哥同这位萧先生来往之时,多加小心。”曾善如这番话,倒是让冯亦程对他刮目相看了,没想到曾善如竟然知道这是燕国用的箭簇。“你是如何得知的?”冯亦程盖上茶杯盖子,笑着问。“善如愚钝,又学问浅薄,大哥委以重任,让善如开矿炼兵器,善如便想着多多了解一些,便翻看了些关于兵器的古书杂集,正巧读过其中一篇,曾记载过燕国箭簇的记载,彼时……燕国还是强国大国,开出矿石质量上乘,打造出的箭簇便是此等形状!后来大燕意图灭我晋国,又逢内乱被我晋国赶至一隅之地,国土无上乘铁矿石,无法打造出硬度相应的兵器!如此精致的箭簇需要上好的紫铜矿石支撑方能成器,所以后来燕国便无法制造出来!燕国当初令人闻风丧胆的箭弩军也消失不见!”冯亦程点了点头:“这也不足以说明,这位萧先生就与大燕有关,萧先生乃是魏人……说不准是为了母国对付大燕,弄来了这模具炼兵器。”听闻冯亦程毫不在意,曾善如有些着急:“大哥,魏国境内并非没有上好的矿石,若是这位萧先生真的为了母国,大可将模具送回魏国!何须与大哥做生意,还要分重利于大哥!善如知大哥做事一向有成算,但切莫小看商人本性……商人逐利,若是燕国许以高利,不见得那位萧先生不会将这批兵器送往燕国!故而善如恳求大哥,千万小心此人。”曾善如忠心冯亦程不怀疑,难得的是曾善如聪慧好学,派其去监管矿山炼兵器,便能翻阅记载古籍杂集的书籍,且能见微知著,十分难得。“萧先生与大燕的事情,我知道……”冯亦程开口,“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曾善如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大哥知晓,善如便不再赘言。”曾善如规规矩矩坐在一旁,不再开口。“刘叔,接下来会有粮食陆续运来,你该怎么交易便怎么交易,传信给纪庭瑜,让他不必担心粮食的事情,朔阳会妥善解决。”冯亦程同刘管事说完,隔着屏风看了眼一旁正襟危坐的曾善如,“刘叔若是忙不过来,可以让曾善如帮忙。”刘管事如今年纪大了,慢慢将手上的事情交给曾善如,只等曾善如上手之后,他也好颐养天年。“大哥放心,这点小事我还能忙得过来,不过我到底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力不从心,趁着还能挪动几年,带一带曾善如也好,将来手上的事情都可以让他接手。”刘管事笑着说完想起另一件事来,忙同冯亦程道,“对了大哥,还有一件事,自从冯岐云死后……冯氏前任族长冯威梅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这段日子他的贴身长随却频频出入宗族各家,后来冯威梅便病了,几位族老频频登门探望,且时间都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同去,不足一个时辰绝不会出来,我怕……宗族或许要生事。”“不碍事!”冯亦程如今并不担心宗族,“现在这位族长冯岐禾是个有才干的,却因为孝道和自来软弱……总被自家父亲压着,被各位族老压着。此次……也当是对冯岐禾的一次历练,若是他最后处理不好这件事,还得我们冯府出手,这个族长他便也当到头了!若是他最后能妥善处理,必定借此次在族中立威,肩负起冯氏族长的重担。”听冯亦程这么说,刘管事便知冯亦程成竹在胸,便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这段日子,辛苦刘叔和善如了,善如做的不错……往后遇事多与刘叔商议,你们拿主意即可,不必事事来向我回禀。”冯亦程这是在给曾善如放权。曾善如忙跪地叩首:“善如必不负大哥所托。”刘叔和曾善如一走,冯亦程就笑着同佟嬷嬷说曾善如肯学能吃苦,又聪慧细心,很是不错。佟嬷嬷笑着道:“哪有大哥说的那么好,就是个蠢笨的,只要能不给大哥添乱就好!”儿子出息,为娘的怎么能不高兴,佟嬷嬷眉目间都是笑意,只是想起银霜那个失了一只眼睛的干女儿,难免心中难受,倒是有意想将银霜从洪大夫那里要回来。“总归洪大夫是个男人,银霜跟在洪大夫身边,也多有不便啊!”佟嬷嬷说。“嬷嬷不必担心,我让银霜跟着洪大夫学如何辨药,采药,原也是想让银霜学个谋生的手段,不是说咱们冯家养不起,只是谁都不能保证冯家不会有个万一,若是真的有,银霜出了冯府也能凭手艺吃上饭。”等一切准备就绪,冯亦程要举兵反了这林家皇权之时,谁都不知道……冯家会不会成功,总得提前做一些打算才是。“呸呸呸……大哥净浑说!”佟嬷嬷十分忌讳,“咱们冯家在大都城时,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我们冯家定然是福报无穷,大哥莫要再说这些话了!”正在铺床的春桃捂着唇笑。冯亦程也应声:“好好好,不说了!嬷嬷莫生气。”春桃铺好了床榻,扶着冯亦程过去,又看着冯亦程喝了药,他刚接过药碗,就听冯亦程说:“你随我一路颠簸回来,之前为了照顾我更是夜不能眠!今夜你别守夜了,去歇着吧!”“好,听大哥的!”春桃点头,已经到家了,他便能松一口气,不必时时守在姑娘身边。服侍冯亦程躺下,春桃将勾在鎏金缠枝铜钩两侧的床帐放下,又放下垂帷,灭了灯只留一盏,叮嘱今夜守夜的丫头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好好照顾大哥,这才退出上房。春桃立在廊庑之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颈脖,这才打着哈气回了房里歇息。拨云院内因董氏让人烧起了地龙的缘故,暖烘烘的。今日在外间守夜的小丫头原本信誓旦旦要同春桃一般夜里警醒着,随时听着大哥的动静,给大哥更换热茶,以免大哥喝水还得等他去取热水。谁知,小丫头被这热气扑得昏昏欲睡,没多大一会儿便裹着被子打起了呼噜。冯亦程不忍心苛责,坐起身,抬手撩开床帐,正准备拽铜铃唤那小丫头,就听到廊下有极为轻微的脚步声,他皱眉捂着心口,双脚挪下床踩在柏木雕福的镂金踏脚上,看向窗棂的目光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