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见眉目间带着浅笑的闵老先生被他的仆从扶下车,笑着上前,还未来及的行礼就见冯亦程被春桃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笑着同闵老先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闵老先生请……”“镇国公请。”闵老先生含笑同冯亦程道。董氏颇有些意外,他不是没有挺过闵老先生的名号,曾听闻闵老先生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甭管您是什么皇亲贵胄,只要闵老先生不高兴就会甩脸子,谁成想闵老先生对自家儿子倒是和颜悦色的。见冯亦程与闵老先生并肩朝冯府而来,董氏朝着闵老先生颔首:“闵老先生……”闵老先生驻足,对董氏一拜:“冯夫人。”董氏侧身让开请闵老先生入内。闵老先生的衣衫略湿,董氏派人带闵老先生先去更衣歇息。临别前,冯亦程同闵老先生恭敬介绍了古老:“闵老先生,这位是古老……我冯家忠仆,自幼随我祖父一同长大对冯家之事比我更清楚,若闵老先生有什么需要问询的,尽可以问询古老。”古老闻言上前同闵老先生长揖到地:“闵老先生若有疑问,尽管派人传唤就是。”闵千秋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冯亦程长揖行礼:“镇国公还是快些去歇着吧,闵某人若是有需要……必定会亲自请见镇国公。”冯亦程用帕子捂着唇咳嗽了两声,有按住心口:“失态了。还请闵老先生稍作休息,冯亦程更衣修整之后,再来请见闵老先生。”目送冯亦程做这肩舆离开,闵老先生这才随冯家仆从去了董氏早给他安排好的院落修整。一回拨云院,冯亦程便没有了刚才那副病歪歪的模样,虽然心口还是隐隐的疼,但到底已经好多了。董氏亲自扶着儿子在软榻上坐下,拎着裙裾在小几另一侧坐下,压低了声音问冯亦程:“你这是专程去请闵老先生了?”冯亦程接过春桃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才对母亲笑道:“倒没有,听闵老先生说今日他是专程去冯家祠堂看看的,也是巧合我走的时候与闵老先生碰到,便顺道请闵老先生回来了。”董氏点了点头,还颇有些紧张:“这闵老先生要为我们冯家著书立传,想来是有许多事情要问询你的,还好……闵老先生年迈倒不必避讳!阿娘将地方设在了韶华厅,那里景色清幽,闵老先生是个雅人,应当喜欢。”“让阿娘费心了。”冯家有母亲打理这些事情,冯亦程从不担心。知道儿子今天一天见了沈太守,又让冯卿平带了人过来,随后去祠堂,又带回来了闵千秋先生,想来已经累极了。董氏心疼望着儿子,抬手将他鬓边碎发拢在耳后,低声道:“你睡一觉,闵先生有阿娘招待,你放心……”冯亦程点了点头,他可是个重伤在身的人,的确不能太劳累了……以免被人看出什么破绽。“阿娘……”冯亦程低声唤了董氏一声,低声对董氏道,“今日下午,儿子怕是要惊动洪大夫,动静稍微闹得大一点,太子派来送礼的人还未走,总得让太子知道,儿子是真的命不久矣。”太子的人倒不是故意还未走,冯亦程却需要故意演一场戏让人将消息带回去给太子。董氏点了点头:“阿娘明白!”当日傍晚,闵千秋老先生正让弟子整理这些日子在朔阳民间搜集到的冯家事迹,自己提笔准备写《冯氏》的题记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让随从岀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镇国公冯亦程今日拖着伤病之躯见客奔波,情况有些不好。闵千秋老先生听完静默片刻,摇了摇头提笔,低声道:“晋国百年将门镇国公府,倒是是清刚铁骨啊!”“师父……”闵千秋老先生的弟子捧着一卷记录,道,“镇国王对冯氏宗族心软手软,可这位镇国公,出手料理宗族可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啊!”坐于灯盏下的闵千秋老先生,执笔蘸墨,笑着问:“是好是坏呢?”“在弟子看来,镇国公如此处置好,但不是最好!如此处置虽然暂时免了百姓之苦,可全靠镇国公威仪压制,但如此又能压制多久?且冯氏宗族如此无耻猖獗,圣人有云……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那弟子放下手中记录,做了一个杀伐果决的动作:“镇国公应当告罪祖宗自请出族,让这些人再也无法依仗镇国公之威,百姓也不会因为顾念镇国公对晋国百姓的恩情,打落牙齿和血吞!弟子敢断言……过不了多久,这冯氏宗族之人的毛病必会再犯。”闵千秋老先生摇头笑了笑,垂眸落笔。宣嘉十六年十一月六日,华阳城大疫,太子下令封城,太医院以黄太医为首三位太医自请入华阳城,召集民间大夫,前往华阳城医治疫病。宣嘉十六年十一月八日,大梁、魏国,南北双向夹击举兵攻燕,短短五日,魏国连夺大燕明都、余丰两城,大梁随后攻打大燕扈邑。宣嘉十六年十一月十三日,先行逃出华阳城的大批流民,还未靠近大都城,便被太子派遣早早埋伏在禁军伏杀,尸身全部掩埋乱葬岗,侥幸逃生者悉数逃往朔阳,被安置在城外救治所。流民闻讯纷纷赶往朔阳,当月二十日,数千灾民被安置进临时救治所。宣嘉十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晋国使臣柳如士抵达大梁,要求大梁返还之前许诺割让于晋国的城池,大梁朝堂之上……大梁皇帝拒不承认曾许诺割让城池,亦拒不调回攻燕大军,称大梁攻燕乃是大梁国政,不容外臣置喙,晋国使臣柳如士拂袖离去。宣嘉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晋国同大梁递上战书,同月二十九日晋国大将刘宏率兵攻打大梁,连夺汾关、鸿雀城。大梁连失六城,腊月十三日,调回燕国梁兵抵抗晋国,夺回两城,晋国兵力不敌,连夜调安平大营守军奔赴鸿雀城驰援。宣嘉十六年腊月初七,高义世子冯锦稚率两千将士日夜兼程,雷电之速夜袭关渡城,一夜夺回关渡。于此同时,大燕夺回失地明都、余丰等城,反攻魏国,兵分两路,一路由悍将谢荀所率,所向披靡,夺魏国平息、兰安二城,一路由大燕二皇子慕容平所率,从匡平出正直逼魏国北关城。列国震惊。冯亦程坐在窗棂摇曳的烛火前看着军报,眉目平静将纸张点燃,丢进脚下火盆里,眸色平静淡漠。曾经的弱国大燕,被魏国打得丢城失地,列国人都以为此次燕国必然没有反击的余地,不成想……在晋国攻打大梁的同时,大燕却突然雄起反攻,打得魏国毫无招架之力。列国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害怕。大燕那个曾经雄居一方的强国,这么多年又穷又弱,前几年几次三番险些灭国,蛰伏了这么多年之后,头一次亮刀,对上算是强国大国的魏国,竟然打得魏国无法招架。此时,列国要是还反应不过来燕国先前之所以装作被打得无法还手,是为了拖晋国和梁国入战局,那列国朝堂上的朝臣……怕都是榆木脑袋了。多年家底不露的燕国这次终于亮刀,竟是如此的寒芒逼人,怎能不让列国心惊胆战。晋国太子听闻此事捶胸顿足,后悔放走了慕容沥,如今没有什么能牵制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