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蒲柳行礼后同冯卿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冯卿平不要再激怒冯威梅,这才迈着碎步出了门,撑伞去唤冯岐禾。冯威梅看着拧着脖子的孙子,余怒未消,再想到自己那个已经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儿子,抬手指着冯卿平骂道:“和你爹一个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大伯不在了……不思量着为你大伯报仇,明知道仇人就在冯府里,可你们一个个的不想着为你大伯报仇,反而让我这个老不死的想办法!”冯卿平忍得全身都在颤抖,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抬眸,坚毅的目光望向冯威梅:“大伯之死,是大伯的贪欲造成的,若非大伯贪得无厌,又想意图陷害冯府,此刻定能好生生活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都是大伯自作自受,我父亲又有什么立场去报仇!”“你放肆!”冯威梅怒火中烧,抬手便扫落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碟盘噼里啪啦砸在方氏身上又跌落递上,惊得方氏忙惊叫扯着儿子躲闪。冯威梅的老妻惊愕之后,抬手捶胸痛哭,嚷着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白发人送黑发人,次子和孙子不孝连小年夜一顿饭都不能凑齐了坐在一起吃。冯卿平眼中含泪,转身就往外走,方氏满身的污渍,不知该如何是好,朝着暴怒的公公和垂泪哭嚎的婆母看了一眼,拎着脏污的裙裾转身去追儿子:“阿平!阿平!”冯岐禾书房内,蒲柳立在书房正当中的细绒五福地毯上,听冯岐禾说着刚才餐桌上冯威梅训斥冯卿平之事,冯岐禾听得面色铁青。原本冯岐禾还在犹豫,可听了蒲柳转述在父亲院里发生的事情,冯岐禾已经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他不蠢,听得明白冯亦程让佟嬷嬷所传话里的意思,即便是他不出手,冯亦程也会出手,端看他这次如何处置,能不能在宗族众人跟前立威。此次实在是父亲做的太过分了,明知道现在冯氏一族能够倚仗的只有镇国公所在的冯家,却为了他那个贪财成性又意图陷害大都冯家的兄长,撺掇族老逼迫大都冯家。前几十年……大都冯家有意抬举冯氏宗族,将宗族之人捧的不知天高地厚,难不成族老们就真的以为宗族能够同大都冯家平起平坐?之前镇国公祠堂处置宗族,才让宗族人清醒了多久?为何这么快宗族众人就如同喝高了一般不知天高地厚?若非他那位好父亲……借了他这个族长的势,在背后兴风作浪推波助澜,族人能这么不知收敛?冯岐禾没有避忌蒲柳,吩咐人去挨个通知冯氏一族众人:“告诉族人们,明日辰时三刻都在冯氏祠堂候着,谁若敢不到……就别怪我冯岐禾这个做族长的不留情面,谁人不到……谁从此之后便不再是冯氏子孙!将家中的仆从全都派出去,半个时辰内务必全部通知到!”冯岐禾的长随怔愣片刻,领命岀去传令。蒲柳看着坐在灯下被摇曳烛光映的五官忽明忽暗的冯岐禾,垂眸想了想还是开口:“老爷,其实宗族之人之所以敢闹事,无非是因为……背后有老太爷依仗。这些年老太爷做惯了族长一向说一不二……老爷您一向孝顺老太爷,可在旁人眼里,怕会觉得老爷惧怕老太爷,他们会以为,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情都有老太爷撑着……”蒲柳抬眸忘了冯岐禾一言,见冯岐禾正色望着他,这才补全了后面五个字:“而有恃无恐!”是啊,正是因为有自己父亲这位前任族长在,旁人才会有恃无恐。第二日一早辰时,冯威梅和老妻早起正在用早膳,听下面的人来报说冯岐禾朝着他的院落来了。冯威梅的老妻忙抬手轻轻晃了晃冯威梅的手臂:“你看,岐禾心里还是有你这个父亲的,他这不是来向你请罪了么,一会儿你别对孩子吹胡子瞪眼睛,岐禾自幼乖巧听话,肯定是昨日太忙了!你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族长,你应当是知道其中艰辛的!”冯威梅板着脸,从婢女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真要请罪昨夜便来了!你那好儿子,今儿个天还不亮就将家中的管事全都叫到了他的院子里,这会儿过来怕不是请罪,是来问罪的!”冯威梅老妻眉头紧皱:“岐禾不会的!”其实,就算是冯岐禾来问罪冯威梅也不怕,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冯岐禾的父亲,他还真能拿他怎么样不成?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一会儿冯岐禾无非就是要用不当这个族长之言来胁迫他收手,不要再同冯亦程作对罢了。冯威梅将手中帕子丢在黑漆圆桌上,吩咐人将膳食撤下去,端着架子等冯岐禾过来。不多时,冯岐禾带着十几个护卫踩雪进了院子,吓愣了院中正在忙碌的仆妇和婢女。朝阳为这院落的青砖碧,瓦镀上了一层金光。冯岐禾朝着上房看了眼,高声道:“老太爷昨夜突发恶疾,即日起在院中静心养病,任何人不得打扰!你们十几人将这个院子给我看好了,要是让人进来扰了老太爷养病,别怪我不留情面……该发卖发卖,该打死打死!”室内冯威梅听到这话,惊得站起身来,就连冯威梅的老妻都是一脸震惊。“这个逆子是想要软禁我!”冯威梅拄着拐杖疾步出门,一把掀开棉帘却被门槛绊倒。“夫君!”冯威梅老妻惊呼一声连忙扶着婢女的手站起身,“快!快将老太爷扶起来啊!”屋内顿时乱成一团,几个婢女七手八脚搀扶起摔倒在门外的冯威梅,幸而今个儿一早,青石地板都被下人擦的干干净净这才没让冯威梅身上沾灰。冯威梅甩开搀扶他的婢女,拄着拐杖立在廊庑之下,横眉怒目指着冯岐禾:“你个逆子!你这是要软禁你爹吗?!”冯威梅的老妻也从房中出来,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丈夫,眼中带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冲着儿子发火:“岐禾!你这是要干什么呀!”冯岐禾脸色平静淡漠:“如今冯家已经是儿子当家做主,父亲年纪大了……难免被人蛊惑做出些糊涂事来,所以还是安心颐养天年,儿子一定会孝顺两位,但族里的事情还请父亲不要再插手!儿子……也绝不允许父亲再插手,将我冯氏一族推入火坑之中!”说完,冯岐禾转身就走。说是冯威梅被人蛊惑,不过是冯岐禾给自己父亲留颜面,冯岐禾心里清楚……旁人乃是被他父亲所蛊惑。“逆子!逆子!”冯威梅气得脸红脖子粗,拄着拐杖急急追了两步,心口绞痛,攥着心口的位置的衣裳,瞪大猩红的双眼,直挺挺朝后倒去。冯威梅老妻吓得顾不得其他朝冯威梅冲过去:“夫君!夫君!”冯威梅老妻冲过去见到底不起的冯威梅一张脸憋得发红,一边颤巍巍解冯威梅的衣领盘扣,一边喊道:“快去叫大夫啊!”冯岐禾对院子中的惊呼声充耳不闻,带着人出府坐上马车却没有立时前往冯氏祠堂,而是让人将马车驾到偏僻处候着。披着皮毛大氅闭眼坐在马车内的冯岐禾,听着马车外瓦檐下日照冰凌滴答落水的声音,面色沉着。不多时,便有下属急速跑来,在马车前同冯岐禾禀报:“老爷,老太爷果然派人分别去了几个族老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