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岐禾了解自己的父亲,若是冯岐禾敢软禁他……他定然是会找族老以孝道来向他施压。可恰恰是自己父亲派人去传信这样的行径,会让其他人心中明白,冯岐禾这个族长并非是冯威梅的傀儡,他连自己的父亲都软禁了,那么接下来要与宗族众人说的那些话……也就并非是玩笑。“老爷,我们现在就去祠堂吗?”车夫小心翼翼问坐在马车之中的冯岐禾。冯岐禾未睁眼,只道:“再等等,等到那些倚老卖老的族老都进了祠堂,我们再去不晚。”曾经不受重视的嫡次子,想要真正的成为族长,不下狠心是不成的……不狠,这个位置就坐不稳。冯岐禾不是贪恋这个位置,只是不能看着冯家祖祖辈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盛名,就这么毁了。曾几何时,冯岐禾也有过年少热血,也想投身军营,铁马冰河,血战沙场。可是,他的父亲不让,他便遵从孝道不去了。然,现今的冯氏一族……正统嫡支的男儿郎都死光了,冯家的门面要靠冯亦程个小娃娃撑着,这里子……他也得撑起来。辰时末,在冯氏族老和族人都到齐之后,冯岐禾这位族长才姗姗来迟。原本那些族老还想卖老同冯岐禾谈上几句孝道,谁知道冯岐禾一跨入祠堂大门,便阴沉着一张脸在族长之位上坐下,丝毫不给他人开口的机会便道:“从即日起,谁若是再敢提让镇国公在太子面前举荐冯氏子孙入朝为官,提谁的名字……我便将谁逐出冯氏一族,不要以为我这是在同各位玩笑!若真的想要功名……想做官,那便去凭自己的本事去考取!”冯卿平立在一旁,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眸中闪耀着不同于往常的亮光,他一直都知道父亲并非真的是一个懦弱无能之人,反倒……他的父亲比任何人都通透。如今父亲愿意出手整治宗族立威,这是一个极好的现象。冯岐禾端起手边的热茶,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压着清亮茶汤上漂浮的茶叶:“自然了,本族若真是出了出类拔萃,不会辱我冯氏盛名的孩子,我这个做族长自会求镇国公在太子面前举荐!可若有谁……敢越过我这个族长,去逼镇国公,就可别怪我不顾念情分!冯氏一族的家法族规,虽然我父亲做族长时从未用过,可不代表我不会用!不信……你们大可试试!”冯岐禾重重将茶杯放下,端的是族长威仪,瓷器与黑漆方桌磕碰之声让人心惊胆战。“族长这话说的……如今镇国公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若是镇国公就这么去了,我们冯氏一族的子孙前程该如何!”有族老问。冯岐禾眸子朝着那位族老看去,冷笑:“你也知道现在冯氏一族靠的是镇国公?”那族老语塞,眉头紧皱。冯岐禾视线扫过族人:“都要点儿脸吧!冯氏宗族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想要前程不知道自己去争,却去难为如今一力撑着冯氏门楣的一个小娃娃!还好意思在这里开口说话!你们要是还有点儿良心……便回去日夜求神拜佛,祈求镇国公玉体康宁长命百岁!”冯岐禾眸色越发阴沉:“要是谁给脸不要脸,还蹬鼻子上脸,且看被除族之后……你们的脸往哪儿放!”说完,冯岐禾起身拂袖而去。冯卿平也跟在冯岐禾身后离开。有几家子子嗣跟在冯卿平在军营练兵的冯氏族人,也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剩余留在祠堂冯家诸人面面唏嘘,想起今早前任族长冯威梅派人来请族老以孝道逼迫族长冯岐禾之事,谁人现在敢提啊?那冯岐禾可是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软禁了的,更别提他们这些人,若是冯岐禾真的要将他们除族,按照族规族长还真有这个权力。宣嘉十七年正月十六,晋国秦怀一地多人染疫,百姓逃散,多往朔阳。宣嘉十七年正月二十,刘宏、高义世子率兵攻大梁耀阳城久攻不下,大军止步耀阳。与此同时,大燕夺又连魏国三城,势如破竹。宣嘉十七年正月二十五,南戎趁晋国与大梁陷入交战之中,突然发难北戎,北戎求援燕国,可燕国一心攻魏,无暇分身,北戎求援晋国、梁国亦是无功而返,只能遣使求助西凉。宣嘉十七年正月二十九,西凉发兵南戎。冯亦程得到消息时,已经二月十三深夜。董氏派去登州送年礼之人知道西凉出兵之事,一路快马加鞭便敢停歇赶回来,管事不方便进内院,所幸与卢平相熟,消息便由卢平亲自送信到拨云院。因为卢平知道在南戎的那位鬼面将军是冯卿瑜,心急如焚,生怕冯卿瑜两面受敌。冯亦程让春桃点灯看了来信烧掉后沉思片刻,吩咐春桃拿来文房四宝,又道:“让平叔进来。”春桃应声准备好文房四宝,便出门唤了卢平跨进上房,隔着屏风卢平听到冯亦程极为沉稳的声音:“平叔,你亲自去一趟大都城,面见太子,告诉太子……西凉发兵南戎却按兵不动,意在窥我晋国,切不可大意!可调遣安平大营守军和登州军防备西凉,命驻守晋国西凉边界的冯家军待机而动。”只要太子下这道命令,届时战事突发……调遣就全由舅舅做主了。“是!”卢平应声称是,转身就要走,却被冯亦程唤住。“平叔稍等。”坐在灯下的冯亦程搁笔,将两封信折好,交给春桃:“平叔,这信派可靠之人,亲自将这两封信交于舅舅和沈昆阳将军之手。”冯亦程这两封封信里无他,只有七个字……力阻西凉攻南戎。“大哥放心,属下一定办妥当!”卢平行礼后接过信匆匆出门。南戎事关公子安危,卢平不敢耽误半刻。春桃将卢平送走之后,回房在火盆跟前烤了烤,这才撩开垂帷进来,见冯亦程还坐在亮着灯的小几旁,一边收拾文房四宝,一边道:“大哥快歇着吧!”冯亦程半夜被惊醒,此时倒是没有了睡意:“什么时辰了?”“回大哥寅时了。”春桃怀里抱着笔墨纸砚皱眉,他们家大哥自从伤稍微好了些之后,便每日卯时起在练枪,无一日懈怠,春桃明知已经寅时末了,却因为心疼大哥是被叫醒来的,未明言,“大哥再睡一会儿,卯时春桃再唤大哥起来。”“罢了,已经没了睡意,将我的铁沙袋取来,我去练功。”冯亦程起身。春桃欲言又止,只得去拿冯亦程的铁沙袋,帮着冯亦程将铁沙袋缠好,陪着他在拨云院的练功房内练枪。如今拨云院上下董氏都是安排的老实忠心的家生子伺候,关于冯亦程的消息是一丝风声也不能往外透露。朔阳百姓知道的,是冯亦程为了救太子重伤难愈,自入冬以来有两次险些都撑不住去了。春桃眼瞅着冯亦程一身大汗,衣裳都湿透了,悄悄打帘出来吩咐小厨房可以往上房送热水了。佟嬷嬷试了水温来练功房唤冯亦程的时候,见冯亦程已经放下银枪,正从春桃手中接过帕子擦汗。佟嬷嬷端着热茶水进了练功房,笑着道:“大哥,水备好了!”冯亦程喘息剧烈,从佟嬷嬷手中捧着的黑漆方盘中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嬷嬷,今日起地龙和火盆不用烧得那么旺,我这身子一日好过一日,总觉得热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