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想想……这找到医治疫病法子,拯救万民于水火,那是功劳多大?那是足够千古流芳的!镇国公完全可以派冯家护卫前去华阳、秦怀二城阻止殿下让屠尽疫者的命令,他再派人将治疗疫病的方子送到太子殿下手中,让殿下来令这份功劳!殿下身为太子,在登基之前太需要这样的功德,让百姓知道太子殿下是天命所归,是可以救他们于水火之人!镇国公却只想着他们冯家青史留名,没有想到殿下……”方老的话音刚落,就见身披白色狐毛大氅,面色苍白,捂着心口的冯亦程扶住全渔手跨进正厅门槛:“庆德十五年年末,交州大疫,举国惶恐,黎民逃散!蔓延之势汹汹,医者十去九亡,人人避之不及!朝廷封城,交州坟冢遍地,白骨成山!是我姑姑冯素秋,立军令状,自请入交州彭城,凭一身医术救民!我父率一营冯家军护姑姑入城,九十六日不出!灭疫,救天下万民!这样的功绩难道还不够青史留名?!冯家盛名天下皆知,需要我在此时为冯家挣留名的机会?!方老心胸未免太过狭隘。”说完,冯亦程捂着心口,佝偻着腰剧烈咳嗽了起来。“镇国公!”全渔一脸担忧扶住冯亦程,眼眶子都红了。刚才全渔原本要带人出城迎镇国公,没成想还未走到前院就见到下人带着镇国公进了太子府,忙扶着镇国公进来。这几月,全渔跟在太子身边,自然是知道朔阳那边……镇国公自入冬之后两次险些活不成的事情,再见镇国公……见他竟然削瘦成这副模样,全渔心跟刀绞似的,没想到扶着镇国公一进来,就听到方老在太子面前给镇国公上眼药。“镇国公!”太子没想到冯亦程来的如此之快,颇为惊讶。冯亦程松开全渔的手,艰难朝着太子长揖行礼:“冯亦程,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忙从案几后走出来扶住冯亦程:“你这个身体还行什么礼!来……先坐下!”太子亲自扶着冯亦程在一旁坐下,满目担忧:“快!给镇国公端热水来!”感觉到冯亦程满身的寒气,太子想起冯亦程身上还有寒症,忙道:“全渔,再多拿几个炭盆过来!将孤的那个手炉拿来给镇国公!”全渔拿来隐囊垫在呼吸急促的冯亦程背后,又将太子的手炉塞到冯亦程的手中。冯亦程呼吸稍有平复,颔首向太子道谢:“多谢太子殿下!”方老见太子看到面色惨白无血,身形削瘦羸弱的冯亦程,眼底已无刚才的怀疑和质疑,只余担忧,心中憋闷不痛快。方老站起身来,先朝冯亦程行礼道:“镇国公并非老朽心胸狭隘,而是如今我们同身为太子门下,万事自当要为太子殿下着想,别说太子殿下现在还未继位,还正是需要名望的时候,就算是太子殿下继位了……我们也当为太子殿下登位之后万世留名而谋划!”冯亦程抬眸朝着方老看去:“冯亦程前脚得知洪大夫研制的治疗疫病的药方试药成功,还未来及细问洪大夫,殿下派来告知冯亦程欲传密令斩杀华阳、秦怀二城疫者的人就到了,若是方老不信……可将传信之人叫出来问问看是否如此!冯亦程正是为太子名声谋划,所以才命人带药方马不停蹄奔赴华阳、秦怀二城,阻止杀戮!否则……不见药方,但凭冯府护卫如何能阻太子密令?!”太子和方老对视一眼,冯亦程说……是太子派人去告知冯亦程他密令之事?!冯亦程呼吸急促:“如今是太子殿下代陛下主政,二城染疫百姓被屠,难道不会有人猜到这是太子殿下下令?百年之后……骂名就尽是太子殿下担着了!方老如此持重聪慧之人,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说完,冯亦程又剧烈咳嗽起来了,他抽出帕子掩着唇,咳得面色愈白,挪开帕子……上面一片猩红,再看冯亦程得嘴唇发紫。全渔瞅见那帕子上的猩红只觉触目惊心,忙跪下,红着眼对太子叩首道:“殿下……镇国公为了及时前来阻太子殿下,是一路骑马从朔阳来的!这一路颠簸……身子都撑不住了!”“快!快请太医!”太子看着冯亦程白帕子上的鲜血,惊得高声呼喊。“殿下……”冯亦程似乎怕太子看到似的忙将帕子藏起,攥住太子的手腕,气若游丝,“殿下……我不要紧!冯亦程自作主张派人携药方阻太子殿下之令,自知死罪,可冯亦程就是死,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背负屠杀两城百姓之名……”冯亦程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又撕心裂肺咳了起来。太子手足无措,忙唤全渔:“全渔热茶!”全渔将热茶端到冯亦程面前,冯亦程却摆了摆手,同全渔道谢后,转头凝视太子,继续同太子道:“若今日太子殿下屠杀凉城百姓,日后是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殿下身为主政太子,屠杀两城染疫百姓,这罪孽……就算太子殿下将来做出什么样的丰功伟绩,都无法抹去。”说到此处,冯亦程面露悲切:“就……就如同冯亦程为胜西凉,不得已瓮山峡谷焚杀降俘,此事已成为冯亦程身上抹不去的污点!冯亦程杀的尚且是敌军,可殿下要屠的……可是我晋国百姓,此事必会比冯亦程屠杀降俘之罪孽来得更重!”太子呼吸略显急促,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此事后果有这么重。他原本只是觉得,这疫病投入了太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却无法治愈,反倒愈演愈烈,银钱和粮食的投入像个无底洞,晋国染疫百姓数目逐日增加,再加上征战大梁……又要为父皇修建九重台,国库实在支撑不起,晋国百姓的命也再消耗不起,所以和方老商议之后才想到了这个一个招。“镇国公多虑了,届时太子自然会处置守两城的将领,他们也自会替太子担待!百姓多是愚昧……处置了将领,他们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又怎么将污名扣在太子头上。”方老望着冯亦程压着心中不满开口。“方老此言大谬!”冯亦程眸色肃杀,猜到这屠两城疫者的主意多半就是方老出的,便道,“百姓就是再愚昧,看到两城百姓皆被屠杀,难道不会猜到这是上命?难道不会猜到……处置将领不过是找人顶罪罢了!再者……能愿意为殿下站出来担起罪责的,多半都是对殿下忠心不二之人,这样的人被推出来顶罪,这只会让那些跟随太子……忠于太子的朝臣人人自危!还有谁敢全无二心效忠太子!”被冯亦程这么一点,太子当真是惊出一身冷汗。方老亦是哑口无言,只能问:“老朽倒是十分想知道,镇国公是如何得知太子殿下密令处置两城疫者之事?”冯亦程眉头一紧:“是太子点下派人来朔阳告知的,方老此问何意?”方老凝视冯亦程,抬手朝太子的方向拱了拱手:“太子殿下可从未派人前往朔阳……”冯亦程朝着太子望去,亦是满脸疑惑。太子看到冯亦程这副模样,点了点头:“孤……的确未曾派遣人去朔阳,但孤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你身子不济,孤不想让你为这些事情劳心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