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亦程一跃上马,回头看向立在画舫朝他回首的慕容彧,对慕容彧浅浅颔首,策马离去。慕容彧望着冯亦程快马离去的勃发英姿,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有预感,这便是他同冯亦程的最后一面了。听见冯亦程**骏马脖子上的铜铃声越来越远,慕容彧这才转身回画舫,刚走出两步便踉跄扶住画舫木门,抬手捂着心口,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快!药!”护卫忙扶住燕帝,喊道。冯亦程疾驰出燕帝的视线,冯家护卫便急不可耐骑马上前,将军报报于冯亦程听:“大哥,我晋军之中有将士也染了疫症,七月二十九、八月初三、初五连失三城!”冯亦程紧紧攥着缰绳,太子将疫病送往大梁……冯亦程便担忧会反噬晋国,果不其然。不等冯亦程进城,冯家方向护卫快马出城与正要入城的冯亦程碰了一个正着:“大公子!”冯亦程急速勒马,激得骏马扬蹄,转了一圈才停住。只见那冯家护卫一跃下马,单膝跪地,抱拳冲天方向拱了拱手,道:“大公子,大都来贵人了!”天家来人?!“上马!回府!”冯亦程面色沉着一夹马肚飞驰入城。冯亦程从冯府角门入,春桃和佟嬷嬷早早便在哪里候着,见冯亦程一跃下马,春桃忙迎上前,从袖中掏出大都二姑娘冯锦绣的来信递给冯亦程:“大哥,二姑娘的信前脚刚送到拨云院,后脚……太子府的全渔公公便登门请见大哥!”冯亦程随手将马鞭丢给护卫,接过信,脚下带风,一路朝内院疾行,一边拆开冯锦绣的信看。冯锦绣在信中说,因为征战大梁的刘宏和小四冯锦稚,短短数日之内连失几城,太子和朝臣心生不满,尽管吕相竭力阻拦,但太子还是动了换下刘宏和冯锦稚的念头。朝中多是指责刘宏偏信冯家子嗣,大战必用冯锦稚,但冯锦稚到底年纪小还是个女子,先前势如破竹,日子久了就会显露出女子不如男子来,所以朝中大臣联合上奏……让换下冯锦稚。吕相见更换冯锦稚之事已势不可挡,便顺势推拒符若兮重掌兵权,可太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巡防营,李茂便为其子李明瑞请命……欲让李明瑞前往顶替冯锦稚。李茂亲自立下军令状,称李明瑞若是在三月之内夺不回冯锦稚所失城池,提头谢罪。这对冯家可不是好事,冯锦稚好不容易将安平大军攥在手心里,兵符还没有暖热乎,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安平大军对冯锦稚如同对符若兮那般忠诚,此时换掉冯锦稚……冯家就会失去安平大军。冯锦绣深知此事对冯亦程所谋无利,且李明瑞如今还不算是忠心冯家,敢不敢用还是两说。冯亦程看完冯锦绣的来信,将信紧紧攥在手中,目视前方,目光幽邃而深沉……那么,冯亦程便能猜到太子派全渔来朔阳是为何了,想来太子是要换掉小四冯锦稚启用李明瑞,顾念着他们之见所为情分……才派了身边最得脸的公公全渔走一趟朔阳,同他说一声。李明瑞一个被革职的户部侍郎,竟然立军令状要去大梁挣军功,似乎对替换冯锦稚势在必得。或许,李明瑞是想要另辟蹊径,也动了兵权的心思……意图掌握兵权,好颠覆林氏皇权,只有如此……才能让他手中左相李茂的亲笔书信变为废纸。越是这样,冯亦程便越是不能李明瑞这样的人从冯家手中拿走安平大军。不论在何种世道之中,兵权都太重要,拿到手了岂有轻易松手的道理?一进拨云院,早就备好了衣裳的秦嬷嬷一挥手,冯家忠仆立刻上前为冯亦程更衣。秦嬷嬷一边为冯亦程系衣衫缎带一边道:“这衣衫已经用药汤熏过了。现下夫人在前面稳住了太子府的全渔公公。夫人说,在大梁失利战报不断传来之后,全渔公公登门,要么……便是请大哥出山,要么……便是告知大哥太子要换下四姑娘,好让大哥心里有一个准备,以免突然换下四姑娘意寒了大哥的心!夫人叮嘱,大哥一会儿见这位全渔公公当有所准备才是。”冯亦程仰着脖子任由秦嬷嬷给他系盘扣,私心里倒觉得太子派全渔来请他出山,可能性不大,太子好面子……他的身体是什么样子,当初在太子府太医诊治过后太子心里已经有数,所以……不到亡国之危时,太子断不会下令让他带兵。若太子如此做,定然会被天下诟病罔顾恩人性命,就是太子想如此做……方老也会劝住太子。收拾停当,春桃用敷面的珍珠粉涂了冯亦程的唇,让冯亦程看起来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越发显得弱不禁风。前厅,全渔坐在董氏下首的位置,同董氏说话时态度极为恭敬谦卑,细细询问了冯亦程的身体状况,又奉上了太子命他带来的名贵补药。董氏正同全渔说这话,瞧见外面抬着冯亦程的肩舆到了,视线看向正厅门外,全渔亦是顺着董氏的目光看过去……见冯亦程被春桃和佟嬷嬷扶着才勉强站起身来,全渔惊得忙起身迈着碎步迎上前,同冯亦程行礼:“奴才见过镇国公!都是奴才的不是,若非太子殿下带了话给镇国公,奴才是万万不敢惊动镇国公的!”说着,全渔又起身从佟嬷嬷手中接过冯亦程的手臂,扶着冯亦程小心翼翼朝正厅内走。全渔鼻息间是冯亦程身上浓烈的药味,他攥着冯亦程瘦若无骨的细腕,眼眶顿时湿红,这镇国公比之前在大都城看起来更瘦弱了。扶着冯亦程坐下之后,全渔见冯亦程呼吸急促,正手足无措,就见春桃端了杯热茶上来,全渔顾不上见外,顺手从春桃手中接过热茶递给冯亦程:“镇国公,喝口茶缓缓。”冯亦程摇了摇头,春桃忙上前从全渔手中接过茶放在一旁,又往冯亦程背后垫了一个隐囊,进退有度同全渔道:“全渔公公请坐。”全渔点了点头,退回座椅旁坐下。“不知,太子殿下此次派遣全渔公公前来,所为何事?”冯亦程意倚在隐囊之上,清明的眸子望向全渔。全渔难以启齿,抿了抿唇才道:“回镇国公,因高义君主在大梁征战连失四城,朝中众臣已有微词,欲更换高义世子,左相李茂举荐长子李明瑞前往大梁领兵,立下军令状,太子殿下眼看着按不住群臣意愿,故而……派全渔来同镇国公说一声,或许等全渔回去太子殿下就要迫不得已下旨,让左相嫡长子李明瑞前往大梁替换高义世子了!”全渔瞧着冯亦程的脸色,见冯亦程手扶着座椅扶手,闭着眼似乎在静思。他怕冯亦程想左了,心里不舒坦,不等冯亦程开口,便忙补充道:“太子殿下如此绝非不信高义世子不信冯家,而是左相李茂立了军令状,群臣又百般逼迫,太子才不得不如此!太子殿下就是怕镇国公养病期间多思,这才让全渔走这一趟,镇国公可千万别多想!”冯府正厅在全渔话音一落之后,变得极为安静。董氏不是个无知妇人,太子给点恩惠就叩谢天恩,他心里清楚……只要冯亦程松口,这好不容易让冯锦稚抓在手里的兵权,就要旁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