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秦落衡的住所,薄姝已经住进去了,没有了以往的锦衣华裳,只有着一身粗布衣裳,头上也绑起了发髻。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薄姝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赵檀和管娥。两人脸色微红,互相对视一眼,却都不好意思开口,良久,赵檀才鼓气勇气道:“薄姝,我们也想搬过来。”开了口。赵檀似开了话匣,主动道:“我们的情况,你也清楚,现在外面都传我们是秦公子的女人,已经辩解不清了,族中不少人甚至公开说我们以往跟秦公子有苟且,指指点点的不知多少。”“我这么想的,与其被指指点点,不若直接承认。”“我们就是秦公子的女人!”说完。赵檀心神发颤,根本不敢看薄姝眼睛,脑袋飞快垂了下去,她知道自己这番话不妥,但她实在不想饮憾。那日她亲眼见过秦落衡出手。她看到秦落衡持剑如松般站在原地,看到秦落衡为护住薄姝的那抹铁汉柔情,也看到了秦落衡一怒为红颜的霸气。她发自内心的羡慕。她看到一个男人无畏的挑起责任,也看到一个男人敢于承担的勇气,更看到了一个男人坚毅不屈的斗志,那个少女不怀春?她又何曾不希望自己能遇到这样的良人?回去后。她的脑海不断浮现秦落衡的身影。她承认。自己真的动心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秦落衡虽锒铛入狱,但并不会被判处死刑,加上外界各种流言,她也是动了以身相报的念头,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本就是赵国公族的旁支,又被外界所污,族中基本舍弃她了。这对她而言,其实是幸事。但正因为名声已污,族中以后很可能把她送出去,与其被送给其他人做妾,她更希望自己能成为秦落衡女人。所以她大着胆子找上了薄姝。她其实心中没底。闻言。薄姝一愣。她看了看赵檀,又看了看管娥,眼中露出一抹异色,随即拉起了两女的纤细玉手,笑着道:“我们当初可说过先贵莫相忘,现在良人深陷囹圄,你们还愿屈身,良人已是高攀,我岂有不同意之理?”“你们也清楚,良人眼下身处狱中,具体的判罚未定,我也不敢擅作主张,若是你们不嫌弃,就先在寒舍住下,等日后良人恢复了正身,我再向良人建议。”“只是要暂时委屈你们了。”“一切都听阿姊的。”赵檀和管娥面色一喜,恭敬的朝薄姝行了一礼。薄姝把两人扶起。随后管娥和赵檀把行李搬了过来。在秦落衡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家中已住下了三女。另一边。距秦落衡住宅七八条里巷开外,有一间偏僻的小屋,吴芮现在就住在里面,他的处境并不妙,现在更是在为生计发愁。他为吴王后裔,有公子之名,但无公子之实,家中现在无比的清贫,甚至都有点揭不开锅了,以往虽也清贫,但也不至于此,一切还要从上巳节说起。因毛苹的表白,他得罪了沈顺。沈顺只是一名史子,但背靠儒家,多少有些影响力,毛苹的毛家并不是大族,沈顺在跟几名官吏打过招呼后,毛家也是被这些官吏给警告了,为防止出事,毛家把毛苹关了起来。吴芮更惨。他本就家道中落,在咸阳又无田地,完全是坐吃山空,前面家中的老隶臣,更是主动去外面砍柴,以此来维持家用,但依旧是入不敷出,后面他都主动开始去外面接零散,来补贴家用。这还得多亏城东律令执行不严。不然。他连零散活都不能做。只是现在这条谋生路也断了,沈顺上巳节后,就怀恨在心,一直想打击报复,在得知吴芮的情况后,直接让那些小吏盯着他,让他什么事都做不了,短短几天,他就断了生计。老隶臣忧心忡忡道:“公子,家中没多少粟米了。”吴芮眼中闪过一抹烦杂,但还是平心安抚道:“没事,既然粟米少,那就少放点,多加点水和葵菜,这几天我很少出门,其实并没怎么饿,粮食的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这几天就稍微紧一紧。”老隶臣点点头。等老隶臣离开,吴芮双拳握紧,眼中满是杀意,他现在真恨不得学秦落衡,直接一怒出手,把沈顺给宰掉,不然自己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窘境?可惜。秦落衡犯案后,沈顺似乎是怕了,根本没敢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在暗地做小动作,这种小人行径,他是厌恶至极。吴芮铁青着脸,咬牙道:“这该死的儒生,你最好祈祷不要碰到我,不然,我吴芮拼着命不要,也要让你血溅三尺!”“彼母婢也!”吴芮忍不住怒骂了几声。就因为沈顺的暗中作梗,他不仅跟毛苹相隔两方,眼下更是直接被断了生计,若是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他就揭不开锅了,到时,恐要活活饿死在城中了。他必须要另谋生路了。吴芮坐在地上,脑海飞快运转着。城中是找不到机会了。那些小吏得了沈顺好处,一定会一直针对自己,想在城中找到生计已不现实了,城外,他却是想不到什么谋生之计,顶多去挖点野菜救济,但这不是长远之计。甚至于。他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逃离咸阳!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直接给掐断了,他固然可以逃,但他这一逃,岂不是害了毛苹,毛苹对自己情深义重,自己又岂能这么辜负?“唉。”吴芮长叹口气。思来想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水边打鱼了,仲春之月,大秦是禁止捕鱼的,现在已是季春之月,捕鱼倒没有禁止了,他生来就在水边,捕鱼是他的强项。这么想着。吴芮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他越来越感觉咸阳像座囚笼了。让人无比的压抑憋屈。若有机会。他一定要离开咸阳!在吴芮暗思逃离咸阳的时候,黥布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他甚至是已经做好了打算。黥布跟周围几人眼神示意,几人挪了挪身子,凑到了一块。黥布低声道:“这几天你们应该听到了一个消息,咸阳城中有位壮士怒杀二十余人,而这段时间,咸阳是人心浮动,出现了不少事情,甚至于骊山这边也有生乱。”“诸位有何想法?”邓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们什么想法?黥布你还不清楚吗?若非是丽邑当时有人生乱,我们三天前,就已经行动了,哪会继续留在丽邑这边?”“只是那些蠢货太蠢了,根本就没有任何计划,只想着去挑起事端,借机逃出去,但也多亏了这些蠢货,不然我们还不知秦军的部署情况,他们在我们前面暴动,倒是帮了我们不少忙。”“至少......”“给我们争取了不少休息的机会。”“现在我们休息的差不多了,我前面去打听了一下,明天,我们就要去渭水北山那边搬佷石了,在路上,那些秦锐士会暂时取下我们脖子上的木枷,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若是逃出去,天高任鸟飞!”邓说眼中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兴奋。其他人并不乐观。他们以前也想过逃,甚至还跟黥布等人合计过,只是这几天见了秦军的残酷镇压后,他们开始动摇,秦军是真的残暴,只要刑徒有逃逸,刑徒所在的伍什,一律连坐格杀。他们心生畏惧。黥布看着众人的脸色变化,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但还是主动拉拢道:“诸位,不要再抱有幻想了,秦国是什么情况,你们心中还没有认知吗?”“你们真想当一辈子刑徒?”“世代都为刑徒?”“秦国的一切都靠军功,现在天下一统,哪还有什么军功,没有军功,你觉得我们能恢复户籍?就算真要打仗,秦军会看得起我们这些刑徒?”“别痴心妄想了!”“我们现在是刑徒,以后也是刑徒,我们的子子孙孙也都会是刑徒,现在我们身强体壮,以后呢?若是身体出了问题,那迎来的是什么,你们比我更清楚。”“鞭打!!!”“我们在骊山,要么被累死,要么被打死!”“除此之外,再无选择!”“你们想这么憋屈死,我英布不愿意。”“现在咸阳越来越不稳定,天下势必也会越来越动**,二三子,要么出身地方豪杰、要么是骊山头目,都是有头有脸的任务,岂能郁郁沉沦在骊山之间?岂能深陷漫无天日的刑役之中?”“眼下时局在我们!”“咸阳忙着处理命案,骊山士卒忙着清理生乱的人,加上我们这几日表现的很老实,秦卒其实对我们暗暗放松了警惕,我们若是煽动起其他人,足以造成声势浩大的暴动。”“到时......”“我们未必不能逃出去!”“骊山很大,只要逃出秦卒的视线,我们便能安然逃出去,到时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有人质疑道:“逃?说的轻巧,怎么逃?”“明天秦卒的确会给我们解开木枷,但我们脚上还有铁钳,身上可还都绑着缧绁,这么多限制,你让我们怎么去对付持刃的秦卒?是想让我们用脑袋去撞吗?等着秦卒的长戈砍人头砍钝吗?”“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很蠢?”“就算侥幸逃出去,没有验传,如何通过各地关卡?到时还不是要被人抓回来,那才是真的没有活路!”黥布冷笑道:“没有木枷,区区铁钳和缧绁能困住我们?我不觉得这两样对我们有什么阻拦,反倒认为这是我们对付秦卒的武器,再说了,这铁钳用木棍就能敲开,对我们能有什么影响?”“你们分明是怕了!”“逃不出去?”“笑话!”“骊山这么大,你就不会往深山老林那边跑?这么多树做遮掩,还不能逃掉,只能说明你很废,没有验传?哈哈,你是在逃命,要什么验传?给你验传,你敢用吗?”“骊山背靠渭水,渭水通天下河流,水中有鱼,饿不死的,现在正值春耕,秦人不会没事往河边去,你们也没那么容易被抓住,逃出去后,只需要顺流而下,用不了多久,便能逃离关中。”“那时我们就重获自由身!”“明天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明天之后,再想得这么长的休息时间可就难了,现在秦卒兵力多有分散,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获得此等良机,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你们真想去搬那要命的佷石?”众人目光微沉。他们自然不想再去搬佷石。太累了!邓说询问道:“你想怎么做?”黥布道:“杀卒夺路!”“我们的时间并不多,逃出去后,不要往骊山外面跑,直接进骊山的丛林之中,只有借着山林作掩护,我们才能安然脱身。”“是非成败,在此一举。”“诸位务必尽力。”众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说完。黥布挪了挪身子,远离了众人。其他人也一样。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邓说跟黥布碰了头。邓说压低声音,不满道:“黥布,你是不是昏了头?这事怎么能直接说呢?其他人可未必都敢逃?若是他们把消息告知给了秦卒,借着我们的人头,他们未必不能恢复身份,你这分明在害我!”黥布扫了眼四周,不屑道:“我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我知道他们有些人会去告密,我就是要让他们告密,不然这些秦卒又怎么会掉以轻心?”“他们都以为我们是在明天暴动。”“殊不知是在今晚!”“晚上,大家视野都不好,一旦生乱,很容易造成啸营,虽然秦卒不太可能会乱,但刑徒可是会乱,我们就是要在乱中求生,白天?你真当那些秦卒会给我们机会?”邓说一愣。随即咧嘴笑了起来。真真假假,才能让人防不胜防。黥布跟邓说合计了一下,便各自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很快。夜幕降临。咸阳狱正署牢狱。秦落衡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判罚,跟郭旦所说完全一致。明天。他就要被押解至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