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内作试还未结束。侍卫依规矩骑在马上,未直接把竹筐送到固手中。四周士子看向侍卫,目光却盯着被遮掩的竹筐,他们都想知道昨夜那批士子有几人入围,通过这些人的才能,他们大体也能判断这次百大名士择选标准。他们并未等太久。随着冀阙内士子的离场,侍卫直接一个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将环抱在怀中的竹筐,送到了固手中。固双手接过,朝四周高声道:“肃静。”“有士子把这次盛会的择选,跟军功爵制对等,两者虽有不小的区别,但这种说法也无不道理。”“《商君书》言:‘以战故,暴首三,乃校三日,将军以不疑致士大夫劳爵。’即停战之后,得把这些敌人首级公开示众三天并加以核实,核实无误,再按功劳进行奖赏。”“此次入选名单也照此惯例。”“我会当众宣读第一批士子的审阅评级,审阅评级不容置辩。”“本次评级为朝堂重臣评定,不会假以他人,若有人试图假冒,或者想混入名单,亦或者有人被无端摘出,都可视为本次结果为‘不直’。”“我再重申一遍。”“所有入选百大名士之列的士人,都必须来冀阙参与作试,无论是何官职、何爵位、何名声,无一例外。”“也不会有任何例外!”“请在场诸位士子共监之!”众人微微额首。固说的其实很简单明了。评级乃大秦重臣评定,不容质疑,但得到‘甲’评级的人,却不一定没问题,若是其被人检举有作奸犯科,或者是假冒的他人,试图蒙混过关,只要被人检举,官府一定会严查。一旁。叔孙通的脸色有点难看。固虽然说的是一些简单细则,但他却觉得是意有所指,他前面才说不知秦落衡会不会徇私,结果固就当众重申了一遍,这无异于是在当众打他脸。他虽心中不岔,但也只能冷哼一声,不敢真的发作。这时。固将竹筐打开。取出了整齐叠放其中的纸张。固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把这些纸交给了身边一个侍从,侍从将这一大叠纸高举过头顶,就这么直愣愣的绕着众士子走了一圈,以让众士子确定,这上面的封泥并无任何损坏。绕场一周之后。侍从将这一大沓纸,重新交到了固手中。固正色道:“诸位刚才也看到了。”“昨日我亲手弄上的封泥,并没有任何损害,一切都完好如初,这已足以证明,审阅的朝臣,并未私下撬开封泥,那也说明了,朝臣是不知晓众士子名讳的。”“诸位对此可信服?”“自无不信。”众人齐声道。“既然诸士子无异议,那我就当众将其拆开宣读了。”固微微额首,他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刀,用力撬开封泥,随后依次解开缠绕的绳子,而后撬开那一个个钉的严实的铁钉。一连串动作下来,固也微微有点喘。弄完。固取下遮挡的木板,将这些纸张高举过头顶,以便让在场的士子确认,他在此期间没有做任何小动作。随后开始念起了评级。“周成,评级乙!”“郑昌,评级甲!”“......”一百人的名单,念的时间并不短。但众士子听得却格外认真,尤其是昨夜参与作试的士子,更是整个心都悬着,尤其是听到念自己名字时,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脸上既期待又紧张,内心忐忑不已。只是结果大多不太理想。一百人的审阅结果,只有四人评级为甲。这个入选比例太低了。念完。固再次确认道:“这一批共有四人入选。”“分别是郑昌、唐历、董欣、鲁雅。”“对四人名单,诸位可有异议?”场中无人反对。所有人此时都沉默了。前面他们还怀疑会不会有暗箱操作,但首批名单宣布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任何质疑,只感觉头皮发麻,这次盛会准入标准太高了,这四人在民间都有不小名声。说是名士都不为过。郑昌,为原魏国新筑君郑徽之子。唐厉,号东园公,现为大秦博士,他跟绮里季、夏黄公、甪(lu)里先生四人并称为商山四皓,名声早就传扬在外。董欣,为董狐一脉,董氏在民间一直有不低的声誉,一直被地方称为是‘族富贵显,忠贞贤良’的一族。鲁雅为鲁顷公之孙,比鲁仲连还要嫡亲,鲁国公族本就擅长习文弄墨,他们的学识一直都是高于寻常士人的,但世人能胜过鲁氏的又有多少?眼下要这等才具的人才能入列。众人难免心神一紧。到这时。无人再质疑秦廷会弄虚作假。这么高才具的人才能入席,秦廷就算想弄虚作假,只怕会一眼就被揭穿,这种惹众怒之事,他们不认为秦廷会做。也没这个必要。冀阙外已是无人吭声。所有人都面露严肃,原本自持才具卓绝的士人,此刻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凝重。他们都清楚了一点。自己全都小看了秦廷对盛会的重视。而这其实是理所应当。这次审阅官员分明是王绾、隗壮、顿弱、李斯,本就是大秦最炙手可热的重臣,他们的才能根本就无人质疑,能辅佐秦始皇横扫天下,推行各种国政的人,岂是无能之人?他们又怎会在审阅上糊弄是非?那岂不是在自毁名声?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大笑。“哈哈。”“我原本还担心审阅会有不公,让一些溜须拍马、无才无德、名不副实的士子混入,眼下见到审阅的评级,我却是放下心来,如此高的标准,这才应是盛会该有的标准。”“百大名士?”“我陈平要一个名额!”说完。陈平迈步进到了冀阙。众人愕神。袁哙出列自嘲道:“我袁哙饱读诸子文章多年,心气却不如这衣衫褴褛之布衣,这传出去,岂非让世人笑话?既然他都敢直言要一个百士名额,我袁哙又如何不敢去争?”“这名额......”“我袁哙也要一个!”随着陈平、袁哙的出声,原本士气低沉的众人,在这一刻,重新焕发了精神,纷纷从人群中走出,自信满满的说要争一个名额,随后迈步进到了冀阙。张良站在人群中。他扫视着进入冀阙的士子,最后目光落到了陈平身上。在其他人眼中,陈平的话只是在为自己打气,但在张良眼中,陈平高出其他人不少,在知晓入选标准之后,陈平还敢口出狂言,甚至敢直言要一个名额,这种心性,非常人能有。后面的人大多是跟风,底气明显不足。但陈平不一样。他是真认为自己有这个才能。而且。陈平这时高挑出声,恐还存有一个心思。他是故意在引人耳目。陈平衣衫十分破陋,场中不乏寒士,但如陈平这般,衣衫都如此窘迫的,却是屈指可数。陈平有大才。但他或许是有些担心,担心自己名声不显,加上家境贫寒,会被人盯上,以至于被顶替掉名额,故而特意弄了这么一出,一来是为引得众人关注,二来则是避免了后续被算计。张良双眼微阖。轻笑道:“心思不少。”“但正所谓天若与之,我必取之。”“不取,岂非是在自误?”“天下的百大名士,我张良如何不能位列其中?”张良笑了笑,迈步进到冀阙。另一边。范增和蒯通也看向了陈平,眼中露出一抹凝色,他们见多识广,如何看不出陈平的心思?不由在心中高看了陈平几眼。蒯通笑眯眯道:“这次的士人盛会,我确实来对了。”“眼下择选结果还未全部公示,已有这么多英才显露出来,当真是世间罕有的士子盛会啊。”“不虚此行!”范增微眯着眼,眸间闪过一抹阴沉。他已然发现,自己小瞧了这次盛会,此行前来的士子,不乏真正的大才之人,而且数量不占少数,更为甚者,不少士子还对秦廷的大治之议充满了兴趣。这对范增而言,并非是好消息。但他也没有太担心。因为这次前来的士子中,不乏反秦、恨秦、怨秦之人,这些士子都可为助力,只不过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事去做。便是进到这次的百大名士之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不进到百大名士之列,何以跟这些大才之人接上话?又如何能把这些人争取过来?范增撩了撩垂落的发须,稍微一摆头,将垂落的发须摞到耳廓旁边,步伐稳健的朝冀阙走去。这时。萧何终于也起身了。他枯坐良久,有些坐不住了。眼见冀阙内还有空位,便直接起身走了过去。扶苏见状,当即也起了身,只是在看到叔孙通跟唐历时,眼中不由露出几分纠结和犹豫,他并不想把自己暴露出来。犹豫良久。他最终还是坐了回去。他准备跟下一波士子一起进去。萧何这一批,跟前面的略有不同,正好处于名单公布,士子心思浮动之际,前面轮次的士子不少都神色迟疑,故才让原本位列靠后的萧何,得以抢先进入冀阙。但士子的心思紊乱只是暂时的,等到众人情绪平复,依旧会跟面前一样,数十人数十人的进入。扶苏便是想等那时再进去。他并不急于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