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烧史书及民间所藏诗、书,限期为三十天。朝廷焚书令一下,秦落衡很快便知。面对这一禁令,他不由叹了一声,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真的发生,还是不禁有些叹惋。不过。过了几天。秦落衡就察觉到了异样。因为朝廷似乎执行的并没有那么严格,除了严格搜查了六国贵族的府邸及百家学士的家宅,对其他的民宅,几乎没有太多搜查,除非有人举报,不然几乎都没有大规模搜查。当然,咸阳民众向来严格遵守官府政令,因而在这三十天内,城中的藏书举报也是蔚然成风,不少家中私藏书籍的都被告了官,因而官府虽然没有大规模搜查,但因为民众举报,城中绝大多数民宅依旧没有逃脱被搜查的命运。秦落衡的住处自然也没有例外。甚至于。秦落衡还很知趣。在焚书令下来的当天,便自觉的将有关竹简,全部送到了官府,当然他也留了一手,早早的就将夫子所写的书籍抄在了纸上,随后小心的藏了起来。后面官府再来搜查,自然什么都没搜到。对于这。他甚至还多了几分心思。前面举行士人盛会,他拿出了数额不少的纸张,若是官府真的深查,恐怕不少人会如他一般,将一些书籍内容誊抄在纸上,而后将原本的竹简送归官府。他无意间或许还保留了一些火种。秦落衡不由莞尔。这场焚书运动,足足持续了一个月。在这一月内,六国贵族及百家学子人人自危,生怕被人告官,但即便他们再谨慎小心,他们的府宅,依旧被官府搜查了一遍又一遍,而他们家中的藏书,也是逐一被官府搜了出来。垒起来恍如一座小山。期间,自然有士人反对,甚至是公然谩骂,但这一次,官府却是没有再容情,将这些人悉数抓了起来,其中不少还直接被流放到了边境的苦寒之地。正因为此。城中士人对大秦是怨念不断。不过大秦将这些书籍收上去,并没有直接选择焚书,而是交给了御史府,由他们进行审核筛选,若是其中有国府没有收纳的书籍,则一律上交到国府,剩下的才会直接选择焚烧。所以,这次焚书令,对天下典籍伤害并不大,一则是官府收藏的诸子百家典籍仍在,二则是散布天下的民间藏书不可能被完全收缴,因而民间其实仍然藏书不少。经过这道政令,城中‘道古非今’的政治思潮,也是戛然而止,自此,城中再无士人,敢随意谈论政事,也没有多少士人敢随意借古讽今,影射朝政了,地方风气豁然一清。月余后。天气已越发清冷。街巷中来往的人少了很多。秦落衡在这段时间并未闲着,而是流连于许辛的住宅,跟农家一起合计着种子改良的事,对于农家、墨家而言,不用再去上朝,反倒让他们能更专心的做手中的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不过。农家有关治政方面的书籍,在上次焚书中,同样未能幸免,都葬身在了火海,起初许辛还有些难受,但后面也是走了出来,经过焚书之事后,他整个人如同挣脱了束缚,反倒变得精神不少。已近日暮。秦落衡舒展一下身子,也是迈步朝家里赶去。经过这大半月的灌输,他终于把杂交理念灌输给了农家,而今农家众人摩拳擦掌,只待开创,找一些田地,去进行测试,若是秦落衡所说属实,无疑将开创一番农家新天地。而且是造福天下千万苍生!大功无量!秦落衡穿过几道街巷,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他当即停步,眉头拧成了一团,眼中露出深深的忌惮。老翁看着秦落衡,露出所剩不多的牙齿,咧嘴笑道:“秦博士,好久不见。”来人正是卫肆!卫肆缓缓走了过来,同时慢慢吐词道:“秦公子,距我们上次见面,已有小半年了吧,这段时间,我曾不知一次想跟公子见面,奈何公子一直躲着我。”“公子你是怕了我吗?”秦落衡目光微阖。凝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卫肆脸上露出一抹肆意笑容,神态轻松道:“我想跟公子聊一聊出身。”秦落衡冷哼一声,直接拒绝道:“不用了。”“我对此没有兴趣。”“也不敢兴趣。”“过去的终究过去了,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已不感兴趣,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没必要再卷入其他事端中。”卫肆点了点头。赞许道:“秦公子说的不错。”“有的事的确没必要在意。”“而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算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但那是对普通人,秦公子不一样,你的身份终究会暴露于世的,只不过,你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秦落衡不置可否。他并不想跟老者接触太多。这人很危险。他跟对方第一次见面,是在士人盛会上,这老丈直接把自己拉到了始皇的比较面上,正因为老者的话,让他言语不逊,继而才有了后面的僭越凌法。第二次。他虽没有跟老者见面。但这老丈,却是直接跟达说,自己有帝王之姿,而且就在自己的大门前,庆幸的是,当时外面并没有人听到,不然,他免不了会麻烦缠身。这老丈一直都来者不善。他自然不敢大意。卫肆看着秦落衡一副警惕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是浓郁了几分,笑着道:“看来秦公子不欢迎我,但也无妨,你本来就没有欢迎过我,十一年前不欢迎,十一年后依旧不欢迎。”“老夫早就习惯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落衡浑身寒毛炸起。他虽然对外说过自己是亡人,但从没说过自己当了多久亡人,而这老者却是能一口道出,分明对自己很是了解。老者挪着步子,一步步走到秦落衡面前,轻声道:“秦公子看来真的忘了,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又如何记得起死前的事呢?你说是吧?!”秦落衡脸色微变。双眼死死的盯着老者,好似要将老者看穿看透,但无论他怎么回想,脑海中就是想不起自己何曾见过这人。他真的对老者毫无印象!他退了数步,跟老者拉开了距离。冷声道:“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卫肆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我怎么知道的?”“哈哈。”“因为是我亲自给你下的毒,也是亲眼看到你死的,甚至也是我亲手将你扔到的乱葬岗,我其实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能够死而复生?”“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卫肆眼中满是疑惑。但随即。他眼中疑色就消散了,卫肆望着秦落衡,脸上露笑道:“但都不重要了,因为你的的确确活过来了,或许就是你命不该绝。”“现在我们能坐下聊聊了吗?”秦落衡心神有些乱。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卫肆,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但卫肆脸上除了一脸皱纹,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情绪。“你想聊什么?”秦落衡道。“都可以,你的出身,你的过往,你的未来,我都随意,我只是想看看,当年我亲手杀的孩提,而今成长到了何种地步,是不是已经到了让我都要害怕的地步。”卫肆笑道。秦落衡沉吟片刻。拒绝道:“不用了。”“过往的事,我不想追究,也不想在意,更不想知道,过去的那些事终究已经过去了,你就算知道也好,胡诌也罢,我既然已经遗忘了,自当跟过去斩断。”“那些事你就藏在心中吧。”“在下告辞。”说完。秦落衡直接迈步离开。他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他现在思绪很乱,但尚且还能保持几分理智,但他不敢保证,再听老者几句,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理智,而这老者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若自己真听进去了,恐要出事!换作以往。他恐怕不会犹豫就答应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即将是两个孩子之父,不想再去轻易冒险,若这名老者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他恐会被老者彻底算计进去,他不想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老者大笑道:“不听,便能当不存在吗?”“看你这幅模样,恐怕对自己的身份早就有了猜测,只是迟迟不敢确定罢了,但也正常,毕竟华府都表现的那般露骨了,你若是还猜不出,岂非太蠢了?”“世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一个近乎全身入土之徒,何以让你这么忌惮?就因为道出了你的野心?你不是有救国存亡之心吗?为何在这时,这么轻易的就选择了逃避?”“有的事,你逃不掉!”“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随身带的香囊,那可是锦绸制成的,这又岂是普通家庭用的上的?”“而且......”“过不了几日,便是你媪的祭日了。”“你就不想去祭拜一番?”卫肆话音刚落。秦落衡就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转过身,只是嗓音低沉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