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急什么?王振是奸臣,张大人却是贤臣,本王自然是信得过张大人的,改日本王便将那些爱嚼舌根的都打上几十大板,让他们长长记性,不敢再暗中侮辱诋毁我朝忠臣!”张贤只觉有一击重锤砸在胸口,令他呼吸一窒,连忙拜倒在地:“谢王爷大恩,谢王爷大恩!”“张大人不必如此惶恐,本王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却也绝不滥杀一个好人,”朱正大手一挥,示意他站起来。惹得张贤又是一阵谢恩,额上的汗大滴大滴往下掉,脸嘴唇都有点发白。朱正见他如此,心中了然几分,眸光一闪,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假山,朗声道:“张大人你瞧,此处山石苍劲圆润,雄浑有力,远望老嵯峨,近观怪嶔崟,实属奇观呐!”张贤哪敢怠慢,连忙躬身道:“殿下好眼光,此正是太湖石!皆取自苏州府洞庭山府城西一百三十里太湖,每一块都请能匠取于水中,颇为艰辛。”顿了顿,复道:“夺奇巧取凿,贯以巨索,浮大舟,设木架,绞而出之。再施以麻筋杂泥堵洞法,不远万里运往京师。”“哦?如此说来,这奇石确实珍贵无比?”朱正眯着眼细细打量。“的确珍贵无比。”张贤此时神经紧绷,哪里还有余力去分析郕王到底想做什么,只小心翼翼顺着他的话答着。朱正扫他一眼,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突然!他一手撑在朱红的栏杆上,用力一跃,飘然跃至凉亭之外,脚下尚未压平的砂石被踩得咯吱作响。“殿下小心脚下!”张贤大惊,慌忙制止。此处就他们两个,若是郕王脚滑出了什么事,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无妨!”朱正回头朝他露出淡然的笑意。沿着砂砾小径边走边说道:“本王听闻,这太湖石纹理纵横,连联起隐,叩之有声,颇为奇妙,往日里本王见到的都被花草围绕,触不到摸不着,现下正好有机会试试,本王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说罢,他不顾张贤阻止,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微屈,叩了叩那巨大的太湖石。寒风吹过,那石头巍然不动,空气中只有枯树枝落下的声音。朱正转头望了望张贤,道:“张大人,这怎么敲不响啊?”但见张贤面色潮 红,呼吸急促,结巴道:“回……回王爷,许是……许是这太湖石品质亦有参差,此石奇特,故敲不响……”“这样啊……”朱正恍然大悟道,“那我换一块试试!”说罢,他转身走向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再次叩击。整个御花园,哑寂无声!张贤连擦汗都顾不上了,豆大的汗顺溜地流进眼里,引得他不自觉猛眨眼,结结巴巴道:“王……王爷……这块……”朱正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多说:“我知道,这块也是品质问题,无碍无碍,我再试试别的……”他再次迈步,走向其他山石。“王爷!”张贤伸长了脖子,像只斗败的公鸡似的慌忙阻止。可来不及了,朱正已经叩击下去。“咔嚓——”“咔嚓——”自朱正敲击的地方,突然出现几条裂痕,那裂痕不断蔓延,瞬间便如蛛网遍布整块巨石。“轰——”园中猛地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那巨大的太湖石,竟然轰的一声碎了!这哪是什么太湖奇石,分明就是用砂砾泥浆搅拌制成的赝品!“这奇石,未免有些太过劣质了!”朱正从一阵嚣张的灰尘中缓缓走出,肩上还落着几颗细小的砂砾。“亏得这是砂砾搅成的,若真是什么石头堆砌,本王今日便在此命丧黄泉了!”他一声爆喝,语气森然!“王爷饶命!”张贤腿脚一软,猛地瘫软在地。“王爷饶命!老臣知罪!老臣知罪!”他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低落,疯狂磕头求饶,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不出片刻,便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朱正眸光微冷:“张大人何罪之有?这石头伤人,偷工减料,是建园子的人办事不力,要问罪,那也是问他的罪!”树上的乌鸦突然张嘴叫了两声,张贤只觉脊背一阵发寒,透心的凉意让他天灵盖都有些凉飕飕的。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王爷饶命!犬子……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年纪尚小,办事……办事不力……老臣……老臣……”张贤年近五十才有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这修园子的差事,本来轮不到一个毛头小子,可架不住自己儿子三天两头苦苦哀求。再加上他夫人寻死觅活地非要替儿子争这个差事,为了图个耳根清净,况且这也是块肥肉,他索性就答应了。没成想……今日东窗事发,差点害了一个监国王爷的性命!“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张贤只能不住的磕头求饶,他根本不敢狡辩,也无可狡辩!秋天的雨,声势浩大,来得快去得快。御花园中的莲池已经盛满了水,几尾红鲤奋力跃出水面,却落在池边的青石板上。疯狂挣扎,鱼嘴一张一合,努力地汲取着空气。朱正缓缓踱至池边,弯腰将不知天高地厚的红鲤扔进池子。手上黏了些滑液,他蹲下身,慢条斯理洗着手,一边道:“这鱼啊,不老老实实呆在水里,整天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妄想着一跃龙门,最终只能搁浅在石板上,张着嘴等死……”“我今日将其救下,它们死里逃生,回去后定当告知其他的鱼,妄想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可是要丢性命的,张大人,你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