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浓。打更人在路上吆喝着,声音悠远有力。张贤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三魂七魄皆不在位,摸摸索索凭着本能回了张府,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奔儿子住的东厢房……还没进院子,便听见里头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少爷,你可要好好疼奴家呢……”“董侍郎为了从御花园那分杯羹,不惜花大价钱买下你这个怡红院的花魁送到本少爷这,本少爷自然会好好心疼你。”张珏轻浮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少爷……”又是一阵吃吃地笑,“哎呀,少爷,你……”张贤在外头听得真切,瞬间气炸了,他撸起袖子,在院里搜寻一番,抄起一根粗壮的棒子,水牛似的冲了进去!“哐——”门被一脚踢开!“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打扰本少爷好事!看少爷不把你皮扒了!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当炮踩!”张珏被这声音一惊,那 话儿瞬间软了下去,气得他猛地一撩帐子,顾不得没穿衣服就要上前打人。张贤见状,想起朱正今日对他的敲打,更是怒从心生!顾不上震麻了的脚,拖着棒子劈头盖脸就打了上去!“哪个杂 种居然敢打本少爷!”张珏捂着头,边躲边吼道。“老子是个杂 种,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张贤怒喝一声,手里的棍子毫不留情。一棒接一棒打下去,张珏虚弱白 皙的身子上瞬间冒出通红一片。“爹!”“哎哟!爹啊!爹快住手啊!要打死人了!”张珏被打得鬼哭狼嚎,这才看清是自己老爹。“别打了!爹!别打了!”他疯狂闪躲着,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要先挡住老爹的棍子,还是要先遮住自己的屁股蛋子……“娘!救命啊!娘!你儿子快被打死了!这是要让咱们老张家绝后啊!”“娘!”哀嚎声响彻夜空!“老爷!快住手!快住手啊!”刘氏听说东厢房出了事,立马慌里慌张跑过来,肥硕的身子壮实得跟一座小山似的,脸上的肥肉还在微微颤动。张贤却像是着了魔似的,根本不理她,下手一棍比一棍狠!张珏见救星来了,嚎得更大声了,整个人缩在椅子背后,死死抱着椅子腿儿嚎啕大哭。刘氏心疼儿子,顿时心如刀割!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就要落下去的木棍。“姓张的!你要是再敢打一下,老娘就跟你没完!”刘氏叉着腰,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张贤,仿佛要将他吃下去一般。“不就是睡了个什么花魁吗!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竟然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打我儿子?”刘氏一副撒泼样,索性坐在地上干嚎起来,双手不断拍打着地面,“哎哟,可怜我的儿啊,堂堂先皇帝师的亲外孙,竟然被打成这样啊!”刘氏有恃无恐,张贤当年不过是个穷书生,她却是先皇老师的嫡女,若不是有她爹这个帝师撑腰,张贤怎么可能考上状元,又怎么可能有今日的辉煌!“混账东西!就因为你这混账儿子偷工减料,贪污钱银,今日御花园里,老夫差点被郕王砍了脑袋!”“这个混账,御花园里的太湖石都敢用沙子堆!这么蠢的主意,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刘氏止住干嚎道:“不就是贪污点银子,换了几块破石头吗,你好歹是个户部尚书,你岳丈是帝师!难不成还怕他郕王一个废物不成!”张贤冷眼瞧着她:“就因为几块破石头,郕王差点命丧当场!偷工减料、贪污受贿、谋杀王爷!哪一桩不是砍头的罪?”“如今人家拿捏着痛脚,证据确凿,别说是我,就是你爹也保不住他!”“怎会……”刘氏心里咯噔一下,硕大的身子瞬间矮了一截,面色煞白瘫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是泼辣,但不是愚蠢。这事可大可小,往小的说,不过是一件普通的贪污受贿案件,毕竟满朝文武,有几个屁股完全干净?可往大了说,抄家灭族都不为过。“那……那可怎么办?老爷,你可要救救我们家珏儿啊!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出了事,我可真活不下去啊!老爷!”刘氏神情慌乱,将张贤当做了救命稻草,她是看不起这个出身寒门的丈夫,但她知道,张贤是有真本事的,不然也不可能坐稳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张珏也是惶恐不已,吓得声泪俱下,连声求饶。张贤冷哼一声,“混账东西,我且问你,到底吞了多少?”“二……二十万两……”张珏支支吾吾。“嗯?”张贤眉头一皱,怒视着他。张珏吓得将身子蜷成一团,结结巴巴道:“还有工部董侍郎十万、吏部拿了十二万,司礼监那也有五万…….”“还有呢?”张贤边听边盘算,这工部董侍郎,那可是陈阁老派系的,与他素来政见不合,竟敢把手伸到他的地盘来了。“还……还有孙家两位侯爷,一人十万……”“孙家两位侯爷?”张贤眯起眼。“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的那两位哥哥……”张贤冷嗤一声:“你倒是会来事,连这两个眼高于顶的都被你拉下了水。”张珏嘿嘿一笑:“那是,爹,虎父无犬子,孩儿这不是像您吗……”“像我?像我就不会闹成今天这样了!你马上将二十万两全部吐出来!”张贤瞧都不想瞧他一眼。“爹!那可是二十万!全……全部吐出来?”“要钱还是要命?”张贤森然说道。“要……要命……”张珏瑟缩着,不敢反抗。“将所有账本给我,这几日 你安生在家,哪也不要去!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张珏一听,愣住:“那董侍郎和两位侯爷怎么办?”“人家有陈阁老和太后撑腰,用得着你操心?”张贤冷冷说完,抬脚便走。张珏和刘氏瘫坐在地上,半晌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