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为当事人的付士楠,此时也还没从这起起伏伏中明白过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不真实了,像是做梦一样。他对自己最高的要求,也不过是想求个太仆寺卿,管管马,赚赚钱,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可今日,他……他居然破格入了翰林院!这岂不是说,他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甚至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付士楠只觉得天上掉下一座巨大的金山,砸得他晕头转向。一双绿豆眼死死看着朱正,呆若木鸡!“付大人,还不谢恩?”王吉出声提醒道。“臣……”付士楠终于反应过来,止不住呵呵傻笑一声,又连忙捂住嘴巴,缩了缩脖子,“臣,谢主隆恩!陛下洪 恩浩**,臣高山仰止,臣五体投地,臣欣喜若狂……”他一张嘴,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什么词儿都一股脑的往外蹦,越说越不靠谱,偏又越说越兴奋,仿佛恨不得把毕生所学全用在这里。不过,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咳……”有人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付士楠突然回过神来,滔滔不绝的嘴猛地一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似的,黝黑的脸上不终于有了一丝丝尴尬,又呵呵傻笑两声,谢了恩站回自己的地方去了。众人止不住翻了个白眼,但更多的是羡慕、后悔。朱正坐在高台上,将众人的反应看得明明白白。也知道这是个颠覆性的封赏,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付士楠从龙有功,又是第一个主动投靠过来的大臣,家世虽然单薄,却正因为这样能对自己绝对的忠心。他必须借此向满朝文武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他朱正的大腿,才是这大明王朝最粗的大腿!有人敏锐地嗅到,这场封赏里透露出的不寻常的信息。三位阁老在朝会上沉默寡言,但吏部尚书却轻轻松松换成了杨阁老麾下的王亭之。其余各处关键职位上,也插上了不少另外两个阁老的羽翼,虽看上去有些损伤,但实际上并未伤筋动骨。太后虽然一言不发,但明眼人都知道,顺天府尹刘定义是太后的人,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方仁杰,也是太后的人!当然,这场封赏里,新皇的收获不小!锦衣卫、兵部、礼部、禁卫军、太仆寺如今已经被自己全权掌控,更是塞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付士楠进了翰林院。这些,可都是大明王朝最核心的权利运转机构!新皇登基三日后,便完全脱离了废物的称号,如今更是不动声色一手掌握了朝堂部分核心,摆脱傀儡的命运,成了真正的帝王!这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以让各方势力不敢轻举妄动了!付士楠心中不断盘算着朱正这次的收获,越算越心惊,绿豆小眼睛里流露出一片骇然,对朱正的敬畏更甚几分。一个多时辰的封赏,漫长却又激动人心。但有赏必有罚。赏罚分明,是一个帝王首先就要学会的权谋之术。那些在京师保卫战中临阵脱逃的官员,早就被锦衣卫全部记下,王吉手上,多了一份长长的惩罚名单。“朱希忠……”“刘德芳……”“……”每念到一个名字,便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大臣腿脚发软,瘫坐在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臣知道错了,臣不该胆小怕死逃到南京……”底下已经是哀鸿一片。王吉尖利的嗓音依旧不紧不慢念着名单,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利剑,剑尖稳稳悬在这些人的头顶上。“毛不力……”“臣该死!呜呜……”毛不力早就被吓得面色煞白,整个人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不断祈祷着锦衣卫的工作没那么仔细,自己能成为漏网之鱼,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去。毛不力整个人都麻了!他张着嘴大口呼吸,却发现怎么都吸不到空气,豆大的冷汗已经流进了眼睛,他也不敢眨一眨。“呜呜……皇上,臣知罪!臣不该听了张大人蛊惑,就吓得跟着他去了南京,可臣对大明还是一片忠心啊,皇上!”毛不力嚎啕大哭,涕泗横流,官袍的袖子上都黏上了鼻涕。他吸了吸鼻涕,哭丧着脸:“臣原本也想留守京师,可张大人却说,他奉太后懿旨,护送小皇子去南京,非要臣跟着一起走……”“你胡说八道!”原本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张贤,顿时跳起脚来!“毛不力,你莫要信口雌黄,我是奉懿旨去护送小皇子不假,可没拉你逃难!陛下圣明,怎么会被你满口胡言蒙蔽了眼睛!”说着,他浑浊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龙椅上的朱正,又心虚地看一眼珠帘。然后才想起,自从皇上登基,太后便不曾垂帘听政了!心里猛地一个咯噔!他公然说自己护送小皇子朱见深去南京,岂不是当着众大臣的面说,太后对新皇有二心?先不说新皇会不会因为这事发怒,就太后听到也不会放过他啊!张贤狠狠瞪一眼毛不力,都怪这个人胡说八道,让他一时间措手不及,说错了话。安静……死一般的安静……整个朝堂没人敢接话,所有人都恨不得能捂住自己的耳朵,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不安的气氛越来越浓。杨阁老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龙椅上的朱正。却见他面色如常,连眼神中都看不出任何情绪,嘴角依旧微微勾着,仿佛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毛不力哭得喘不过气来,又擦了擦鼻涕,这才发现朝堂上的气氛完全凝固了。他看了看朱正,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打了个哭嗝,瞬间更加尴尬了。众人没眼看下去,纷纷假装鸵鸟。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临阵逃脱,本是死罪。”毛不力一听,吓得差点昏厥。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威严的朱正,只觉得自己死期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