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朱祁镇要回来了

闹哄哄的市井，包子铺上头掀起一阵阵蒸腾的热气。面摊前的老爷子滋溜完最后一口面条，“啪”第一声将几枚铜板留下，又提溜着鸟笼子吹着口哨往四喜楼走去。四喜楼是个茶馆子。这地方是京里老少爷们白日里最喜欢的去处。此时已过晌午，正是听书喝茶的好时候。一个面容俊俏，贵气逼人的少爷斜倚着，端着大碗茶听着说书先生高谈阔论，听到精彩处不由得跟着众人拍手叫好。左右两侧，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一个干瘦黝黑，一脸的谄媚。一个面白如玉，一身的刚正。在那贵公子身后，还站着个面白无须的小书童，长得好看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柔之气。却正是朱正换了私服，由付士楠和赵正阳陪着出宫微服私访了。那小书童，便是常伴身侧的王吉。王吉一双眼睛不断扫视四周，小心道：“陛下，这外头的吃食还是少吃为妙，小心吃坏……”“出了门要叫我什么？”朱正一回头，不悦地扫了一眼王吉。王吉吓得脖子缩了缩，小声回答：“二爷，祁二爷。”朱正此次出宫，一是看望下战死的谢平川谢老将军等英雄的后人，对于这种“国有难，召必回”的铁血军人，他打心底敬佩。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之所以一直屹立不到，就是因为有太多太多像谢平川这样的英雄人物！这样的人物值得大书特书！第二件事则跟朱祁镇的回归有关！刺杀朱祁镇失败，让朱正心中没由来涌出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拉回思绪，朱正对着王吉点了点头，转生磕着桌子上的瓜子，继续听那说书人讲故事。付士楠小心翼翼陪着笑，一碗茶端在手里根本不喝。赵正阳经过上次御膳房的事，和朱正相处起来倒是自然了不少，也饶有兴致地听着底下说书，时不时还打赏些银子下去。为了让楼上的贵客都能清楚看到底下的说书人，四喜楼的雅间都是没有门的，只用一道薄薄的纱帘遮了遮。是以，旁边人说话，这边的人也能听得清楚。“听说了吗，最近都在传要将太上皇接回来。”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从隔壁传了过来。朱正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方才还其乐融融的雅间瞬间变得低压起来。付士楠偷偷抬眼看向朱正，却见他面色如常，仿佛根本没听见。又抬头看了看赵正阳，却见对方也目露沉思。付士楠眼珠子转了转，大气也不敢出，心里默默祈祷隔壁这声音千万不要再说什么惊人的话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可隔壁的声音却如魔音贯耳，幽幽地传来进来。“接回来做什么？”另一个声音问道，这声音浑浊厚重，听上去倒像个老头子。另一个道：“还有什么，接他回来当然是借着当皇帝啊，这大明迟早要回归正轨的。”“瞎说，他带着五十万大军去送死，又投降瓦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是大明的皇帝？依我看，就该让他在瓦剌呆着。”“当年宣宗留下的遗旨可是让太上皇继位，他才是正统皇帝；现在这位，不过是权宜之计，算不得正统。”那声音渐渐拔高，清晰地传到朱正等人耳朵里。付士楠脸色大变，只觉得嘴里一阵发苦，一张干瘪的脸都快皱成了一团，心里直呼天爷耶，能不能让旁边那两人闭嘴！完了完了，被人这样暗指名不正言不顺，这皇上万一当街发起怒来，怎么收场？亏得他还以为能陪皇上微服私访是件了不起的大事，结果竟遇上这等子不知死活的老头子。待会皇上发怒，他是去叫顺天府尹来抓人？还是叫大理寺来抓人？不对。付士楠看了一眼同样面沉如水的赵正阳，顿时想到，锦衣卫指挥使不就在这吗？锦衣卫不比那些人厉害多了？人家连你在家吃几碗饭都一清二楚，抓两个老头子还不是轻而易举？付士楠缩着脖子，余光悄悄打量朱正脸色，出乎意料的，却见他非但没发怒，反而饶有兴致的听着，嘴里的瓜子咔嚓咔嚓嗑得更加起劲了。“你才瞎说，当今景泰帝，临危受命登上皇位，千钧一发之际救大明于危难，救万民于水火。”那老头“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要不是陛下坚守京都，咱们此刻只怕早就成亡国奴了，你的太上皇可能来救你？可能保下这大明江山？”“临危受命这是他身为皇室子弟的使命，是应尽的义务！”一声冷哼打断了那老头，“立嫡立长，当今陛下不过是庶子，又是次子，他若是坐稳江山，以后这天下百姓家都纷纷效仿，嫡庶不分，岂不天下大乱！”“胡扯！”“你才胡扯！”“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这碗茶老夫不喝也罢！”说着，雅间突然传来一阵撩帘子的声音，朱正兴致勃勃地隔着帘子看过去，却见一身着锦缎的老爷子愤愤离去。“不喝就不喝，当我非要跟你这个老顽固喝不成？”紧接着，又是一人猛撩帘子，也骂骂咧咧走了。整个雅间顿时安静得能让人窒息。底下的说书人正说到精彩处，激起一片掌声喝彩声。“王吉。”朱正幽幽开口，“赏他五十两。”王吉得了令，立马下去打赏。付士楠像个鹌鹑似的缩成一团，悄悄挑眼盯着朱正，却见他面容可掬，仿佛根本没听到刚才的争论。可那一脸的平静，反而让付士楠心里没底了。万岁爷呀，咱要是受了委屈，心里有火，咱就发啊！您这啥事儿也没有的样子，让人琢磨不透，简直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无比的吓人！付士楠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陛下……”倒是赵正阳最先反应过来，小声喊道。朱正斜眼一瞪。“祁二爷。”赵正阳立马改口，“二爷，这些市井小民之言，不足挂齿，陛下勿放在心上。”朱正提起桌上的水壶，自顾自斟上一杯，一饮而尽，又将那被子端在手中细细把玩，“方才那老者，我瞧着眼熟。”赵正阳耳朵动了动，不自觉坐得端正了些，目光紧随着朱正的手梭动。又听他随意道：“我瞧着，像是你三叔公……”朱正说完，将手里的杯子放回了桌上，抓起一大把瓜子递了一半给付士楠。付士楠忙不迭地谢恩，半个字也不敢多说，认认真真嗑起瓜子来，就好像那瓜子是多么难得的神丹妙药似的，面容虔诚无比。可一旁的赵正阳心里，却惊起了滔天骇浪。他顿时面色苍白，汗如雨下！